我冲向殿帅的脚步一下停滞住。
殿帅的轻剑是如此单薄,单薄得似乎饕餮一扬前爪就能够轻易打飞,那一刻我几乎忘记了,他是少年就身怀高强武艺的天之骄子,是熊军出身的五将之首,也是被先帝亲封镇守长城的无影禁军殿帅,他更是⋯⋯我们心中的支柱信念。
他只是我童年流落时的曙光。
尽管时光荏苒,但我仍能从此刻手执长剑准备飞身而起的殿帅身上看到那个他曾是年轻武将时一身正气,武德灵犀的样子。
他嘴角淌血,很显然一下重击伤及内脏。
我的心中有一种可怕的错觉,仿佛我只要往反方向去了一步,就会永远失去这一缕曙光。一切曾经的不忿怨念灰飞烟灭,只剩心底最微弱的一丝不能被提及的恐慌。
“隽宁,学武是为了保护弱者,并不是我们攀图向上的藤蔓。”
是父亲的话⋯⋯父亲的声音与殿帅语重心长的温和微笑重叠了起来。那影子早已缥缈模糊,唯有这句话还铿锵有力地围绕在耳边。
眼下能扭转一边劣势的人⋯⋯这样的艰难抉择,落到了我的身上。
心中的那一丝恐惧与担忧在一刹那被无限放大,像丝丝毒蔓缠满了心里,殿帅语气中的决绝是隐于深层的温厚土壤,他是无影禁军最坚实的脊梁。
是哪一刹那呢⋯⋯很多天后我仍然回忆起这个瞬间,感叹那时的我是如此心无旁骛,但那也是流满血泪的终身遗憾。
在那个瞬间,我冲向了那个年轻熊军。
“殿帅!”林梅惊呼出声,她强行支撑起了身子,看着远处的一点火光。
我一个箭步冲向那个年轻熊军,长剑一晃一挡,剑光先引诱开了饕餮的视线,紧接着从年轻熊军手里夺过长矛。我把腕上的火线解下,以长矛往地上一撑的力量飞身而起,在长城上固定的火把上轻盈一掠带走火光。
与此同时饕餮飞扑向我想要把我从中咬断,我在飞跃中一个转身把□□送进了饕餮狰狞的大口。
自然我又一次被甩出了长城。
在拉紧飞鹰索向上升起时,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明明只是再普通低沉不过的一次爆破声,我却忐忑不已⋯⋯等等,刹那后我听到了⋯⋯第二声爆炸声?!
一只有力的手在长城边缘拉我上来,是刚刚那个我救下的尚缺少近战经验的熊军,而此刻我却没有多一丝精力去道谢,或是去训斥去责怪。
天云为此变色。
是殿帅。
最危急的关头,我们都舍生在最近程使用了火。
他恐怕比我还要艰难一点儿,我远远地就瞥见他胸膛盔甲的铁片卷了起来,破了一个洞,里面正汩汩地涌出鲜血。
饕餮在垂死挣扎的最后一刻咬穿了他的胸膛,紧接着身体就犹如烟火般被轰然炸开。
殿帅一次内脏受伤已是久伤,尖锐獠牙穿透再加上最后一次□□爆炸时被强大气流甩了起来,他再也无法支撑站稳,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林梅最后一刻手持铜枪而起,四两拨千斤般把正准备爆炸的第二只饕餮挑出了长城,真是如一朵烟花在空中极其惨烈地绽放,浓烈的硝烟味道充斥着,她站在殿帅身前强行挡住了第二次气流伤害。
“饕餮⋯⋯它们在进步。它们⋯⋯也会攻击人的要害了。”
“我们⋯⋯也⋯⋯要⋯⋯进步⋯⋯不能⋯⋯停止。”
躺在担架上的殿帅脸色苍白,气息喘息地越来越厉害,我本是跟随在身边正在帮忙钳开陷入伤口的盔甲铁片,殿帅忽的剧烈咳嗽起来,我心下一沉,连忙呼道:“停!”
林梅跪了下来伏在殿帅身边去把他的脉搏,不出刹那,她抬头起来惊诧而悲痛地看着我,她的眼中禁不住开始蓄满了泪光。
“林梅,以后无影禁军,就交给你了。”我起身再发信号弹时,殿帅气若游丝的一句话让我的心中一下麻木起来。
他心中也很清楚吧,能够在长城上安然地离去,尽管心中遗恨,但仍是不虚此生。
虎军吴霍,鹰军陈焕宇,熊军副将裴琛还有鹿军⋯⋯邓捷都已一身戎装匆匆赶来,几人皆是神情严峻深痛,身上整装的冰冷铠甲掩盖不住内心极大震撼的热度。
我合上眼睛,满心的疲倦与悲伤袭上心头,吐纳呼吸间却感觉殿帅握紧了我停滞的双手。“殿帅?!”我不料他还有话对我说。
“隽宁⋯⋯”殿帅漆黑深邃的眼睛在气息奄奄中仍然神采奕奕,他温柔地看着我的面庞,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我虽没有提拔裴琛,但他一直已拿稳熊军大小,你不必想⋯⋯以后,鹤军就交给你了⋯⋯”邵殿帅的瞳孔逐渐失去光华,我不禁想起他找到父母去世时我门前时的气度轩昂与光彩挺拔,他的手上尽是各种兵器磨出的茧,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清晰温和的长辈身份握我的手,我感受着这也是最后一次的温暖,颔首行礼下去。
“飞鹰索,我知道⋯⋯你没有放弃,这很好,你长大了⋯⋯”
固定在腕上的飞鹰索被殿帅轻盈地摩挲了两下,我一刹那心里仿佛暴雨倾盆冲开雾霾,拨见明月。殿帅原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林梅的泪水在月光下映在脸庞上充满了无声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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