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并没有学过武,一阵乱挥打散了黄符阵,怒视着轩辕。几张点燃的黄符撞在了他身上,轩辕拉过他护在臂弯里,道:“小心。”公子一把挣开,退后了几步,握着桃木剑的手又紧了几分,作势又要冲过来。轩辕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美得像月下一现的昙花,一瞬就会熄灭。轩辕转身翻出了院墙,墙外响起了一阵打斗声,过了一会儿归于寂静。墙外传来一声:“师父,人跑了!”
我松了一口气,低着头笑了。
杨太尉很是气愤地带着人走了。
月色凉凉,落了一地黄符纸的灰烬。墙边松柏亭亭如盖,落满了银白色的月光。公子呆呆地站在凉亭的阴影里。
我把兽牙藏进了口袋里,忍不住走上前问道为什么?
公子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低着头,良久才答:“他是妖。”
他转身拿起一块月饼,塞进了嘴里,咬了一大口,好像咽不下去。他走出阴影,看着轩辕离开的地方,眼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落到他眼里的月光,还是他藏起来的泪花。
☆、伍
浓墨般厚重的乌云从远处不断侵袭过来,天光暗了一半。偏院里秋草枯黄,木樨落了满地,零零落落得给碾作了尘泥。一声惊雷乍起,青白的电光把墙边几树松柏照的鬼气森森,没来由地惹人心惊。
要变天了。
轩辕走了两个月了。他从来也不出偏院,这偌大的杨府,与他打交道的也就我和公子了。公子天天把自己闷在房里读书写字,断了一切交际。他绝口不提轩辕的名字,我也不提,还是回去和师傅学养花去了。日子平常的让我以为,轩辕似乎从没来过。
只是还是有些不平常的地方。今日王宫传出消息,曹公立曹子桓为世子了。
公子退朝回来就一直站在檐下发呆。他越发的清减了,原本就清瘦的身形因连日来的风波而愈显单薄,脸色也憔悴的可怕,总给我一种一阵风过他就会随那风走了的错觉。我拿着把大花剪躲在角落里,看着婢女端了盘厨房新做的桂花糕呈给他,他盯着那糕点,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那日之后公子就一直称病不上朝。闭门谢客,也断了和曹子建的一切联系。他似乎在刻意地疏远朝政,撇清与曹子建的关系,但是有些事情,已经为时已晚。
建安二十四年秋天,曹公以“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之罪将杨修下狱处死刑。消息传来,整个杨府陷入一片混乱,杨太尉在书房坐了一天一夜,一夜白头。在皇命面前,一个父亲的挣扎显得那么无力。我疯也似的翻出了轩辕两年前塞给我的那枚兽牙,轩辕是妖,妖不都是法力无边的吗?他一定有办法。
赶到南山下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薄凉的暮色将天空染成沉沉的深青色,苍青的南山在水红色晚霞的映衬下孤寂清冷。南山下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里人声熙攘,我有些害怕地走了进去,一个店小二刚殷勤地凑上来,看清我面目时鼻子使劲嗅了嗅,露出了令人玩味的表情,反复打量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棵待啃的胡萝卜,似乎在疑惑这棵胡萝卜是哪来的。
当他看清那枚兽牙时霎时变了脸,又虔诚又惶恐,立马飞奔到楼上。片刻之后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从楼上走下来,相貌妖冶中带了点飒爽,一双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睛盯着我手里的兽牙看了片刻,她抿了抿唇:“姑娘且随我来。”
轩辕走后我经常有幻想过再次见到他的场景,可能是路过某个树林,一头棕熊从哪个方向钻了出来拍我的肩让我带他去见他的公子,或者是某个满月夜那个俊秀的少年趴在屋顶偷窥书房里那点灯夜读的文士,但绝不是现在这样。那红衣老板娘蒙上了我的眼睛,握着我的手,一阵黑暗之后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甄二!”
我一把扯下了黑布,眼前俨然是一个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大殿,轩辕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身上那件绛紫色花纹繁复的衣袍莫名的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可是我死活想不起来。
“轩辕,曹操、曹操他抓了公子,已经把公子处刑了。”我几乎无法说完这句话。
轩辕只丢下了一句“凌一,看好她。”就不见了。
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松懈,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无比笃定轩辕一定能救公子,堵上性命都会救。只是还有一件事我想确认,我低着头想了半晌,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凌一,轩辕他,他的身份是什么?”
“甄二姑娘可是在问妖皇陛下?”
“妖皇?你说他是妖皇?”
凌一微微抿唇:“正是。”
轩辕骗了公子。他根本不是什么妖族小逃兵,他是妖族二皇子,不,现在是刚刚即位的妖皇,是夺嫡之战的胜者,妖皇轩辕破。
轩辕最终带回了公子的尸体。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杨修躺在冰棺里,就像一触就会破碎一样,轩辕呆坐在地上,靠着安置着公子的冰棺。冰棺是用忘川水冻成的,是世间最好的棺椁,护尸身不腐,守元神不散,只是太冷了,冻得人骨头都软了。轩辕隔着冰棺把手放在公子脸上,他的声音缥缈:“甄二,你说他冷不冷啊?”
人死不能复生,要复活一个死人,必须去地府,但改人寿是违背天命的事。妖族群臣乌泱泱地跪了一地,求他们的皇不要为了一个凡人触地府的规矩。轩辕坐在王座上,看着跪了一地的臣,眼眸深的不见一丝光,平静的脸上波澜不惊,他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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