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轩辕在冰棺周围布了一个结界,让凌一看好我,只身去了地府。他走前看了一眼冰棺,他曾朝思暮想的人儿就那样安睡在棺中,轩辕咬了咬唇,一句“等我”鲠在喉中。
轩辕走了三天,我和凌一在冰棺旁守了三天,漫谈了三天。妖族的长老急的跳脚却也无可奈何,妖皇布下的结界,只有妖皇能解。
轩辕从地府回来时哪都没去,直接冲进了结界,趴在冰棺上睡了三天。我和凌一在结界外面面相觑,默契地挡住了门外的不速之客们。我问凌一为什么没有像妖族其他人一样拦着轩辕去地府?
凌一轻描淡写地说:“可能因为陛下他在恶战中失了灵元意识不清的时候还在求我带他去杨府,求我带他去看他一眼。我跟了陛下很多年了,他想要什么从来不会掩藏,可唯独想见他这件事一直在躲藏,因为那个人告诉他人妖殊途。”
杨修苏醒的那天正下着雪。冰棺里苍白的人儿睁开了眼,漾着水的黑眼珠里倒影着另一个人的笑脸,那个人笑得天真烂漫,就像找回了珍宝的小孩,毫无保留地展现着他失而复得的快乐。
那天雪下得很美,羽毛一般轻轻柔柔地落下。向来不见阳光的幽冥落了三尺雪,天地间一片纯净的素白,长青的草木都披了一层银装,恍然间我以为自己不是在肮脏阴郁的幽冥,而是在仙境。这场雪,覆盖了所有罪孽。
轩辕从背后紧紧抱着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杨修,紧挨着杨修的头,温柔得像轻飘的雪花:“德祖,幽冥从来不下雪的。一定是你醒了,天都高兴,所以降了这场瑞雪来替我庆贺呢。”
杨修的眼神有些游移,似乎在看雪,又似乎在神游。良久,他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靠在轩辕身上。
天色苍青,纷扬的雪将幽冥装点的素白不见一丝尘埃。在一片茫茫之中,两个修长的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杨修闭着眼,轩辕把头埋进了他的肩窝。
风声在此刻寂静,依然有羽毛般轻飘飘落下的雪,落在厚厚的雪被上,落在幽冥长青的草木上,雪落得分外轻,像是不忍打扰一般。
那天雪落满了幽冥,却让人想起春风拂柳的江南,想起山野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想起世间所有的静谧与安然。后来我真的搬到了烟柳人家的江南,却总是想起在幽冥下的那场雪,想起那场雪里紧紧相拥的那两个人。
那场雪很美,美得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那不是兆丰年的瑞雪,那是天降的罪责。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雪中相拥的轩辕和公子~
☆、陆
公子苏醒以后的日子平静得就像不生波澜的忘川水,在波平风清之下藏着坚冰数仞,藏着地狱深处的罪与责。
轩辕给他建了一个别院,完完全全地按照杨府他的院子来布置的。寻常花木在幽冥活不下去,我不知道轩辕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在别院种上了人间的各色花木,一切皆按着人间的季候。这时正是隆冬,便有数株红梅在雪中吐蕊飘香,空气中满是红梅素淡的香。斑斑红梅落到轩辕的眼睛里,就变成了光,灼灼地看着公子。
自死而复生之后公子变的越发安静了,整日都不爱说话。轩辕给他裹了厚厚的皮毛大衣,他就总窝在火热的炕上不知道在写什么,等着议事回来的轩辕。轩辕每次都会亲自到膳房去准备膳食,哦对了,妖不用吃饭,那膳房也是轩辕专门为公子准备的。其实轩辕去地府改了生死簿之后公子就说自己不需要吃饭了,但是轩辕还是一日三餐定时送餐来,每次看着公子吃了饭他才安心。
公子有时会站在轩窗下,看窗外的大雪漫漫,这场雪自他醒来之后就一直下,没有停过。他看雪的时候没有表情,写字的时候也没有表情,唯有和轩辕一起吃饭的时候听着轩辕跟他讲今天哪个小妖又犯了什么蠢事的时候会浅浅地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光,有时候我又觉得那不是光,是他眼底的泪,只是一晃,他还是笑得那样动情又真实。
窗外风雪疏狂,窗里却有暖意融融。雕花轩窗下,煮酒话青梅。
那时候我私心地想这场雪就这样一直下吧,我们都躲在温暖的屋子里,任风雪平生。
算不清那场雪下了多久,雪停的时候是一个夜晚。遮天蔽日的乌云悄悄散去,空中一轮皎皎孤月,银色的月光落到轩辕素白的衣袍上,仿佛在锦缎上流动一般,照的他白衣胜雪。他呆呆地站在别院中央,身后几株红梅似火,在夜色与雪色之间绽放。他低着头喃喃道:“他还是走了呢......他又不要我了......我,做错了事,他就不能原谅我吗?”
泪花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像孩子一样委屈地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声音都在哽咽:“甄二,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去改生死簿,延了他的寿命?我告诉你,不是的。我贪心了一次,我不是想他多活几年,我想的是让他离了轮回,我下地府拿到生死簿的时候就没想过给他添几笔,我把他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削掉了,我想他永生永世陪我。这幽冥的天多暗啊,他如果能陪我就好了。是我贪心了。
“如果我没有那么贪心,如果我只是让阎王多给他几年寿命,不去剔他的名字,让他过一个凡人的生老病死就好了。甄二,我削掉了他的名字,可是那名字下不是空白的生死簿啊,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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