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岚笑道,“不,就算如此,二皇兄也不会放过我的,他既有意那个位子,又怎会不算计我。”他抬头浅笑,青丝微乱,却有几分慵懒之态,“皇家向来如此,大皇兄与二皇兄尚是一母同胞,你看如何,尚不如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死的,定然不会。”
“……嗯,我知道。”
叶青岚沉默一会儿,站起身来,走到明微跟前,明微一双眼沉静安然,丝毫不起波澜,就算是眼前这人伸出双手,忽然将他抱住,也只是立着不动。
“明微,多谢你来看我。”他在耳畔说,带着叹息之意,最后又轻轻道,“你若笨一些,便好了。”
——不过,你若笨一些,就不是眼前这个明微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日欠更
不过下周依然保持更新
所以说——大伙儿不亏呀不亏……
榜单任务让俺很有鸭梨……
偏偏要到高cháo,写得比较——呃,那啥……
身处荆棘中,悲苦何人知(二)
明微已离开。
叶青岚懒懒倚在榻上,面容埋在yīn影之中,长长的睫掩着明亮流光的眼眸。
手指绕着黑发,幽幽地叹息,“我说谎也就罢了,但——出家人不打诳语,明微,你是在骗谁——”他站起来,长长的袍子披泻而下,走到被钉住的窗边,看着外面隐隐透出的光,“……明明是个聪明人,为何偏要作那傻瓜……”
*****
大皇子被送往了南弥寺,皇帝终究还是放弃了他,那天明微在一旁,看着叶青宵憔悴苍老的脸,不再有一丝宽和的笑,满眼怨毒,他转头看见明微,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仿佛在嘲笑自己,也仿佛在嘲笑眼前一袭单薄白色僧袍的明微。
心中难受,抬起头,看到站在对面的叶微空,他背着手,正冷冷看着叶青宵的车远行,淡漠如烟,仿佛这尘世间的命运在他眼里不过浮云一片。垂下眸来,轻轻按住胸口,缓缓吐出气来。
护送叶青宵回寺的是戒音,他不过回京数日便离开,皇帝留了许久,只是明微坚持,唯有戒音最为合适,而他,也要走了,叶青岚之事无证无据,就算明微站出来作证,总是不得不说起戒离以往之事,戒离是自杀的,他本心不愿任何人为他的死承担罪过,只是明微恨旁人对他的刻意欺骗,刻意设计,刻意地,夺去他的xing命。
不过他心中明白,暂时是无法对罪魁祸首做些什么的,所以明微也不过再留数日,便要离京,来时尚有戒离相伴,归时,虽有戒色相伴,但故人已逝,心下还是有些凄凉。
明微与叶微空一道回到明王府,一路沉默不语。因是步行,极为惹人注目。
明微唇畔笑意融融,只是没有温度,眼神幽暗。
叶微空亦是不语,他指尖下垂,明微总感觉他下一个瞬间就可以拔出剑来,不过,也许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其实他对于武学,并不懂什么,不过一个伪高手罢了。
叶微空身后跟着四个侍卫,皆是一众冰块脸,气势bī人,一路上亦没什么人敢挡住他们的道路。
回到府中之时,路过那棵梨花树,明微停住脚步,昔日清丽脱俗的梨树,现在不过一树憔悴衰败的老枝罢了。
“叶孤城,树下的那坛酒,不如我们挖出来喝吧。”
叶微空看他,一双眼若深邃的寒夜,“为何?”他居然微微笑了,唇角柔和,“你可是馋酒了,酒窖里尚有两坛江南进贡的果酿——”
“算了。”明微已垂下眸,笑容浅淡,“算了罢。”他转过身,抬头看碧蓝的天,久久不动,叶微空看他仰着头,也就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明微道,“我要走了,叶孤城。”
叶微空眉梢一跳,却是平静下来,“何不等等,青岚一事尚未解决。”
明微握住拳,待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师父!师父!小绯不见了——师父!”却是急匆匆奔出来的崔瑾,戒音走时,把那小女孩颜绯托付于明微,只道找户普通人家寄养,不料戒音前脚刚走,小女孩就不见了。
“什么?!”明微惊讶,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宇间一凝,“戒色,你去普寿寺!”说罢就匆匆往门口走去——
手臂被拉住了,这次,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什么其他qíng绪,只是感觉心猛然一沉——
“我同你去。”叶微空道,口吻清淡——只是他的手,这次却意外地轻,并未如以前一般紧紧的无法挣脱。
明微垂下眸,微一使劲,便收回了胳膊,他沉默半晌,“好。”
*****
策马疾驰,明微没有要等叶微空的意思,他的照夜白日行千里,不是一般迅疾的良驹,倒是叶微空的马显然也是极品好马,居然并不落后多少。
明微咬着牙,无暇他顾,甚至有些后悔,若是——若是不答应——
他知道戒音现在在哪里,只要默想着地图,眼前便出现一个蓝色的圆点,正是戒音,游戏中队友的行动总是能互相看到,他能准确找到戒音的地点。
风刮着脸颊,微有些刺痛。
那天,戒音道,我与青岚年纪相若,他不过大我数月,皇上将我托予青岚的母亲珍妃,我与他,自小一起在宫中长大。
许是幼时经历过这些事的缘故——我总是不大能信任他人,总是怀疑着身边接近我的人,倒是只有孩子,能够得我几分信任。
旁人并不知道,我——自小就能把qíng绪掩藏地很好,就算是怀疑警惕,那人也是不知的。
旁人只当我虽是自小离开母亲,但是皇上万般疼爱,待我比几个皇子还要纵容,只是谁当真知道,他又存着什么好心。
师叔,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背负着罪孽而生,身后鲜血和yīn谋重重掩盖,便想着,杀一人之罪孽,我救十人,可能赎清?
……
戒音,我不懂你,只是懂你那人,怕却是——
有些没有想通的事,似乎一下子明白。
宁愿不懂,宁愿不知,太过清醒,却是无法驱逐心中的悲伤苦痛。
*****
“他——走了?”叶青岚披一件长衣,长发未系,一头如墨青丝散落榻上,他凤眼微眯,唇带浅笑,确是慵懒闲适,风流婉转。
“是。”一旁予他倒茶的是本该与他一墙之隔的萧白睿,他依旧那般清秀楚楚的模样,只是看着叶青岚的眼,微有些少年没有的妩媚,虽仍是青涩,但容光出色,如水润的青葱。
叶青岚却没有看他的心qíng,他支着下颚,轻轻叹息,“原是以为不恨了的,看来还是有些在意。”站起身来,长发流泻而下,走到桌前,萧白睿立刻知机跟来,倒下一缕清茶,替他磨开上等好墨——
叶青岚提起笔来,停住,不知如何下笔,墨迹滴下,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一片浓黑。
“罢了。叶琉慕,本是你对不起我,现今,你不欠我,倒是我成全了你,如此便好,从此陌路,永不相见。”下辈子,下下辈子,永不再见。
窗边透进一缕光,他恍惚间看到幼时那个总是带笑的琉慕,那样羞涩而腼腆的笑,想起,他有世间最美的发,阳光之下仿佛透着幽幽的青,根根分明,像是墨黑的琉璃剔透,却又柔软如斯,滑过指尖之时便像是滑过心间,微麻微苏,很小很小,还不知道什么是感qíng的时候,原已第一次动心,为着他的青丝笑颜,只是不曾想过他那双深黑色眼睛里的冰冷无波。
渐渐年长,他便清晰地感觉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虽然还是会拉着自己的手,虽然还是会伏在自己的肩头,虽然在他亲吻他的唇角的时候还是会微微的笑,只是那个人的眼神已经渐渐飘远。
直到那时,他看到那人给稚龄的妹妹零嘴,看到那人陪着大臣家的孙子说话的时候,才恍然间明白,他不是讨厌了自己——那个人只是,无法完全信任长大了的他。
无论他如何耐心温柔,那人依旧还是剃掉了他最爱的长发,去了南弥寺,成了那个用自己的生命为旁人治病的戒音,治了几次最危险的疫病,去得最深的山谷采药。
旁人说是父皇让他去的,我却知道,是他想去的。
他不快活,从一开始,他的眼睛里就没有一点生气。
生死之于他,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何事,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痛苦悲伤,只是,世上怕是没有人比我更懂他。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想活着。仅此而已。
垂下眼睑,叶青岚的思绪终于平稳,他微微一笑,自这次重逢,他便知道,那些昔日的爱恨,渐渐随风而去,死在我手中的xing命又何止数条,并不多你一个,叶琉慕多年前便已不在了,今日,我杀了戒音,他——可会恨我?
手中的笔一颤,原本就着那滴染墨画着的梅瓣便多出一笔,索xing丢下笔,走到窗前,“怕是——快要冬天了吧。”
“殿下——”
叶青岚微笑着,回到榻上躺下,“可是担心你姐姐?”
萧白睿默然不语。
叶青岚拉过他,解下他的发,少年的发也是极好的,柔软细滑,发黑如墨,只是叶青岚却心不在焉,许久才道,“放心,于她而言,这世间便是地狱,她如何舍得去死。”
萧白睿默默流下泪来,叶青岚温柔擦去他的泪,“不用哭啦,用我二哥予戒离陪葬便是了。”
萧白睿闻言微一颤抖,却仍是没有说话。
叶青岚倒是笑起来,“你可是想着我为何不早些救你的姐姐与你——”他漂亮的眼睛光华流转,“白睿,我也许比二哥还要坏呢,我喜欢叫他二哥,除却皇子的身份,他不过就是个没用的哥哥罢了,他的母亲教出的两个孩子,还真是都单纯的很。”手滑过萧白睿的发,在他耳边轻轻地道,“他们都不太会说谎,所以总是被人骗,而我只会骗别人,所以说白睿,千万别相信我的谎话。”
萧白睿低着头,眼睛酸涩——我又还有什么好骗的呢,这世上,我已经一无所有。
别人手中的棋子,痛苦、悲伤、所受的折磨,何人真的在乎,甚至抗争与否,对于执棋之人,又何须在意,一条xing命都轻贱地很,更何况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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