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门外之人站了半晌,仍是离开了。
最后的暮色照在门上,隐隐的昏huáng光晕透了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暗金。
“蓝烟。”
“是。”蓝衫的婢女站在他的身后,垂着眼睑,只是一向冷然的脸上现出一丝难过。
“把药拿来。”
她惊喜地抬头,“是,主人!”走向内室,把拿碗凉透的药端来,“主人,药已凉了,我去再煎上一副吧!”
“不必。”叶微空伸手接过药碗,那扑鼻的苦涩气味让他眉间微皱,上一辈子与这一世,他都几乎不曾为疾病这种东西困扰过,所以这种看上去就极为不好入口的东西他实际上是真的不想喝。
仰头一饮而下。
深浓的苦涩和古怪的中药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几日未曾好好进食的他胃部尚是空的,涩然作痛,一碗冰凉的药下,便如吞了一团火,整个胃部都灼烧起来,疼得就算是他也忍不住微微变色,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蓝烟担心地看着他,眼圈红红的,忙倒了一杯热水来,“主人。”
叶微空喝下热水,缓过这波疼痛才道,“我们不过借住之客,怎可过多麻烦主人家。药虽凉了,也是无妨的。”他抬起手捂了捂胃部,吐出口气。
门“吱呀”一声开了,叶微空猛然回过头去,那锐利明亮的目光让进门的晓梦吓了一跳。
“主人——我只是,去厨房炖了一小锅米粥,薛总管说,主人需要进些食,药xing才好发开。”她低着头忐忑道。
叶微空垂下眼,表qíng疲惫,“放下吧,我这就喝。”
晓梦默然不语,忽然间明白了主人等的是什么,眼中水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
我是听到群众呼声的好人
哇咔咔
nüè得慡不
=。=
那啥
终于是赶在中午发出来了
偷偷摸摸在主任眼皮子底下码字的感觉
望天……
捉虫,把一个口框框改掉
梨花落雪白,君心何人知(一)
庭中,薛明崖站了许久,一头青丝在风中翩然而起,掩着他唇角淡淡的笑意。
转身想要离开,却忽然看见默然站在不远处的崔瑾。
少年已经十八岁,少时虽然瘦弱矮小,但经过几年调养,居然长得比明微还高上些许了,比起薛明崖,更是高了寸许。江湖中怎样说他来着,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但只有在明微面前,只有遇到明微的事qíng,这个孩子会变得固执、倔qiáng、沉默,甚至乎尖锐。
薛明崖看着他,眼中满是了然的通透。
崔瑾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问,“他——真的这么严重?”那个天神般的男人,看上去qiáng悍到不可摧毁,那样一个——他以为会永远高高在上,令人自惭形秽的男人。
薛明崖笑了,漆黑的眼闪过的光彩极为耀目,“难道,你也信了?”
崔瑾默然,无语地看着他,“你为何这么喜欢骗师父。”
薛明崖轻笑道,“啊,因为——我喜欢他呀。”他大笑起来,声音悠扬如古乐,举步离开,想到崔瑾惊讶愕然的脸,依然忍不住觉得好笑。
骗明微吗,只因为他是那种——看上去让人很想欺负的人嘛。
呵呵。
可是那个傻瓜,为什么还总是一直相信。唔,不过,近半年来,都没有骗成功过了,今天,倒是一下子就成功了呢。
是因为——那个人吧……
*****
明微走出叶微空住的院子不久,就醒悟过来,该死的,大约又被那个老妖怪给骗了!
叶孤城这样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是因为什么人,都绝不至于豁出命去!该死的薛老妖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微愤愤然地走回自己住的院落,却见崔瑾独自坐在院中那棵梨花树下,他有些惊讶,“戒色,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坐在这里作甚么?”
崔瑾支着下颚坐在石凳上,仰头眯着眼看那满枝如雪的梨花。
“师父,你为什么要在院子里种梨树。”
“呃——”明微哑然,“我一向是喜欢梨花的嘛。”他走到树下,伸出手掌,一朵花瓣落在掌上,gān净雪白。
崔瑾的神qíng有些恍惚,“师父,你恨他吗?”
明微一怔,随即上前揉揉他的发,“傻瓜,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恨他,不说我原就知道,若是我不想卷入其中,早就可以脱身离开的——他本就是这样的人,若是他为了我,为了什么其他人忽然放弃了他的计划,他便不是我印象中的叶微空了。”
崔瑾默然半晌才道,“你很懂他。”
明微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来,与崔瑾一般手臂支在石桌上撑着下颚,“嗯,这个世界,大约没有人比我更懂他。”他的这句话却是说得有些轻。
崔瑾仰着头,“啊,对了,师父,刚刚薛总管骗你的。”
明微苦笑,“嗯,我知道。”
崔瑾回头,“你知道?”
明微叹了口气,“嗯,只是一时被他骗了,还有,戒色,下次别这么鲁莽了,给你《毒经》不是让你做这个的——他那样深厚的内功,你这点毒实在是伤不到他。”
崔瑾抿了抿唇,“他还打伤我了。”这话却是有些任xing,但是他实在不想露出他的嫉妒之意来。
明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啊,他还打伤你了,但是你现在还坐在这里chuī风,被薛总管看到了,又要给你上一套针了。”
崔瑾噎住,师父明知道他最怕薛明崖的“针刑”……
“好了,回去休息吧。”明微拍拍他的肩膀。
崔瑾起身,他住的地方与明微的小院就隔了一道墙,并不远,走到拱形门边,他忽然回头,“师父,他为什么来?”
“嗯?”明微头也不回,声音带着叹息,“大约——是来保护我的吧。”轻笑一声续道,“世事多变,不是么?”
*****
明微的话并非无的放矢,这五年来,看似风平làng静的皇室与南弥寺,并非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明启的信依然每月一封,明微虽足不出谷,于外界之事也不是全然不知。
比如,戒瞳掌了原本他掌的职位,得到了明启住持的重用,传言他便是下一任的南弥寺住持,位高权重,对于皇室来说,这原本是个好消息,却不想成了坏消息。
戒瞳此人,乃是皇帝亲自养出来的暗卫心腹,有勇有谋,但可惜,就是太有谋了些,皇帝当是养了一条狗,不想最后,养虎为患。
皇室现在实是希望有个人出现牵制戒瞳,只因戒瞳此人,不仅野心勃勃,且深知皇室许多秘密,若是让他掌了南弥寺,远比其他任何人要可怕地多。
明微掏出一叠信,明启老狐狸的信每次都很啰嗦,洋洋洒洒一大叠,他稍稍整理了一下,便放到油灯下烧了,几点火星四溅,他摆摆手,便想chuī了灯睡觉,忽然眼角一抹白,吓了他一大跳!
你要知道,半夜三更的时候,看到一白色人影,怎么着都会想到阿飘兄吧——
定睛瞧去,才发现是那个熟悉的人……
明微无语,夜袭这种事,他做做也就算了,叶孤城做这种事,实在太不符合他的气质形象了吧!
“你来做什么?”明微佩服自己此时还这么镇定,“虚妄山庄并不大,我想明王尚未到会迷路的地步吧?”
叶微空叹了口气道,“你当真不记得了。”
明微一愣,“什么?”
叶微空将手上酒坛放在桌上,“五年之前,你曾与我定下酒约,你怕是忘了,便是在今日。”
明微有些恍然,不过,他倒是真的忘了。当初提起的时候,他是真心,可惜未过多久,他就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奢望,何必去记。不过此时叶微空提起,却让他心中有些堵。
“叶孤城,既然此约五年不曾续,那便算了罢,这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
叶微空眯着眼,看烛光中明微忽明忽暗的脸,明明那么近了,却感觉隔了一层纱,遥遥的,看不清晰。他忍不住一步向前,一下子抓住了明微的手臂!
明微一惊,“你gān什么?!”说完自己被自己囧到,在半夜三更,不必发生这么,呃,引人遐想的对话吧……皱起眉,“叶孤城,我们是该谈一谈,算了,出去说吧。”无论谈什么,都不该在卧室谈!= =
叶微空不语,终究还是在明微沉静的目光中放开了他的手臂。
院中,夜凉如水,月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梨花清新的气味。
之前明微准备入睡,只穿一件单薄的里衣,出来之时随手披上的僧袍松松垮垮,露出他jīng致的锁骨和一片白皙的胸膛,他虽然仍是无发,只是那张脸上的漆黑双目,浅色唇瓣便愈加夺目清俊,但是——这个人自己从来毫无所觉。
他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仍是不明白,你为何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或者说,我想直接问你,你为何要来,何必亲自来。”
叶微空沉默半晌,“——你、知道?”
明微轻笑,“自然知道。”
叶微空看着他,“明微,五年之前,是否戒离出事之前,你便知道了。”
明微嘴角的笑意依旧,“不错。”
“是那道岸?道岸此人在京已久,众人皆道其宽厚温和,为人是极细心的,且擅于与人留有余地,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他应该不像是会为难一个孩子的人。”
“不错,明启住持拖他送信予我,他把信给了戒色,并让戒色与我说,他想回南弥寺去。”
“……我以为,出家人不打诳语。”
“心中有佛,我们从不欺骗佛祖,世人多狡,佛祖非是让我们做那愚人。”
叶微空哑然,从没见过说谎也说得如此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和尚!他笑起来,月光之下笑容柔和,更有些感慨伤怀,“明微,我已经许久没有开心过了。”
明微眯着眼看他,忽然想起薛老妖孽的那段话,狗屁的郁结于心,这人现在看着再正常不过,虽然——是瘦了许多,垂下眼睑,“叶孤城,你还是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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