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同样见到下人们哭穷装可怜,从前的黛玉多半会同情,饶是他们犯了点小错便也不追究了。但如今,黛玉会先派人去查,查清楚事情的缘由,若真是某人之错,便会秉公处理,不会因为他们可怜便罔顾情理。
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她一个人可以不在乎,可事关整个林府,尤其是关系到林如海的官声及安全等问题。父亲把掌家的重任交给她,她就有责任将整个林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坚决不能拉父亲的后腿儿。
开始的时候林如海还不十分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让李峰媳妇时刻注意点,黛玉有什么不懂得一定要及时提点,莫让那些管家管事什么欺负了她。后来发现黛玉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对掌家之事也很快就摸索出自己的一套方法,处事果决、赏罚分明,不怕事不畏权威,短短的几个月间已经锻炼出了杀伐决断的手段,不仅将家里上上下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外面的产业营收也增加了许多,便是自己夫人在世之时也不过如此,心下十分欣慰。
黛玉被周航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将头一扭,道:“说这些做什么。”
周航看了看黛玉,随意的摆了摆尾巴。他想引起黛玉的注意,谁知黛玉不仅不看他,反倒拿起了本书翻看起来。悲剧的发现自己好像被忽略的某猫气馁的眯了眯眼睛,慢慢蹭到黛玉腿边,头放在林黛玉大腿上,伸长脖子去看那书上的字。
字自然是繁体字,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
因小学有几年实在香港读的,繁体字对周航来说自然没有难度。
黛玉看得是王维的诗集,此刻正翻到《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一篇,开头两句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周航抬头细瞧黛玉的神情,似乎并无太大的变化,才放下心来。也是,黛玉如今已经不是客居贾府了,那种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之感也早已不复存在,又岂会再有悲凉的情绪?
“胖胖,你知道么?”黛玉突然道,“我最喜欢王维的诗,尤其是这两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语言虽然质朴无华,却是饱含着孤独寂寞的情绪。每次读到这首诗,我眼前便浮现出数百年前王摩诘孤身一人来到繁华的京城,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孤苦无依的场景,那满溢着的寂寥之感,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眼神悠远起来。
“我从前每次读,都觉得这首诗似乎写在了我心里一般。京城那般繁华,贾府那样繁盛,也不过徒增了我在贾府孤孑无亲的伤感罢了。虽然有外祖母的疼爱,可那份疼爱中又有几分真心?他们家那么多人,真心为我好的又有几个?大舅母是不管不问,二舅母只一心想着让我远离他的宝贝儿子。宝玉说是对我好,其实不过是好色,所有长相漂亮的女孩子他都一样的待,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便是有,后来又来了一个宝钗,也没什么了。何况我过去第一天他就因为我发狠砸他那块宝贝玉,我知道,二舅母心里早恨上我了。”
“林妹妹,对不起!”周航突然道。
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黛玉先是怔住了,继而又是笑:“好好的,做什么说对不起。”
“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某猫眼里是真挚的不能再真挚的懊恼。
“胡说,跟你有什么关系。”黛玉扭头。
“我若是早些来,你不久能早下定决心离了贾府了么?”
黛玉愣了愣,道:“那也未必……”父亲当初之所以狠心送她走的原因,她多少也知道一些。有时候并不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得考虑后果。
“好了,不提这些伤心之事了。”周航伸爪子将书本一合,道:“还是说说慧儿的娘和她那两个兄弟该如何处理吧。”
黛玉道:“如何处理?不过是秉公执法罢了。我已经将此事告诉爹爹了,如今过了两日,想来也该查的差不多了,一会子爹爹回来我就问去。”
污蔑朝廷命官,聚众闹事,将已经卖了的女儿再卖他人,都是违反律法之事。毕竟关系道自身,为避嫌疑,林如海命人将慧儿的娘移交知府衙门。虽然将人交了出去,不代表他就不会派人查探,两个月之前的那笔意外之财自然也引起了林如海的注意。
与此同时,知府衙门堂内。
林如海坐于主位,知府高鹏飞正躬身禀告:“大人,那赵婆子委实可恶,污蔑朝廷命官,聚众闹事,一女卖几家等等,如今证据确凿,应判刺配充军之刑法。其两个儿子,已经查实,确实犯有偷窃之罪,已经命人拿了。至于擅自抓人的赌坊,抓人的时候搜查出许多私自放出去的印票子,更有许多违法犯罪的勾当,已经命人封了,掌柜听到风声跑了,只余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伙计,如今都拿住了,任凭大人发落。”
因慧儿的娘夫家姓赵,所以高鹏飞称她为赵婆子。
林如海“哦”了一声,看到高鹏飞眼神有些飘忽,似是害怕。
“本官听说,两个月前这两个赌徒突然发了一笔横财,可查清了来源?”高鹏飞丝毫不提两个月前慧儿的两兄弟突然横财之事,只说他们盗窃。这么明显的蹊跷之处,连邻居都是知道,林如海不相信高鹏飞查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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