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下来,虽是暮春天气,贾琮是汗流浃背,朝服都透了。出来后又累又饿,蔡安笑嘻嘻地过来请安,扶贾琮上车,车上已经摆着一个食篮,里面是一盘子热气腾腾的面茶和一碟子烫面饺。贾琮喝了一口香甜暖胃的面茶,舒了一口气道:“好小子,这口儿来得落胃。”蔡安嘿嘿地笑,说道:“三爷,这是长安街上最有名的小吃,平时家里不让进门的,奴才们见天买了吃,尝着好,今儿在外面商量着,爷出来必定是饿坏了,便算着时辰买了孝敬,爷趁热用些,家里头的酒席也摆下了。”
贾琮点头:一个人发达了,就连伺候的奴才也比原先用心。他又吃了几个烫面饺,是西葫芦鸡蛋虾皮馅儿的,虽是素馅,又鲜又香,美味儿无比,竟比他吃过的上等御宴高明很多。一时回到贾府,果然酒席排列,亲朋满座,见贾琮回来,大家喜笑颜开,便开起宴来。席间讲求起贾琮的文章,这个说“诸公嗟叹,天子用嘉”,那个赞“读之如名葩美锦,郁然而新;又如太液波澄,明星皎洁。”
正在热闹之际,酒未过三巡,朝廷的旨意就下来了:封贾琮为翰林院编修,赐进士及第牌匾,并赐金牌、彩缎、御馔、袍帽等物,贾琮在香案前跪接谢恩。贾赦请钦差吃茶,送客毕,又亲自带着贾琮去宗祠,把赏赐摆到香案上,进士及第的匾额也高高挂起在荣国府的府门上。此后一个月,贾琮饮食争逐,无有宁日,既有同科进士的簪花宴,又有谢师宴、同乡宴,亲戚家的贺喜宴以及回请——不上半月的光景,贾琮便在腰上起了一溜儿疱疹,得了“蛇斑疮”,痛痒非常。
一时间又是请医服药,忙了个人仰马翻。贾琮知道是自己这一段时间心情紧张、饮食不调所致,生恐遗笑于人,便闭门谢客,用心调养,天天喝龙胆泻肝汤,他自己研读医书,根据每日的情形加减紫草、生地、黄芩、山栀、柴胡等;半月之后,才见痊愈,然后便日日去翰林院点卯应差。
他这里好容易平复了心情,有板有眼地天天去翰林院,因他年轻,翰林院里没有多少事情,只跟着自己的房师沈大学士编纂《古今经史通要》,再也不用去研究八股文章,反而留意于更加有意思的经史,乃至古今杂书奇文,过得很是规律熨帖。
却说邢夫人自从宝玉和宝钗定亲之后,便自添了心事,这一日晚间,便一反常态地派她的陪嫁嬷嬷王善保家的去请贾赦到上房来商量事情。贾赦妾室众多,难得到邢夫人房里来,邢夫人也不兜揽他,见来请,很是稀罕,便在晚饭后剔着牙过来了。
那邢夫人请贾赦上座,亲自给端上茶来,贾赦喝了口茶,说道:“什么事,快说就是。”邢夫人笑道:“就是找老爷来商量琮儿的婚事。”
“哦?”贾赦一听便来了兴趣,“你可看准了哪家?”
邢夫人见他这样,便更添的信心,说道:“我想着既然二房里的宝玉是亲上加亲娶了薛家的宝姑娘,琮儿也是亲上加亲,就给他聘林姑娘。老爷想,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这些年心头肉一样的疼,满家里没有不知道老太太要把林姑娘留在贾家的心意,自然是配给宝玉了。谁知二太太不喜欢,仗着宫里娘娘的势,硬是把宝姑娘指给了宝玉。现如今老太太正心疼又生气,若是老爷开口为琮儿求娶林姑娘,就顺了老太太的心;何况林姑娘是老爷的亲外甥女,家世清贵,本人的品貌是不用提了,虽没了父母,如今林家也是大富大贵,老爷何乐而不为呢?”
贾赦咋嘛着嘴儿说道:“倒也是,只不过林丫头的嫁妆都被用来盖园子了,就算老太太体己她些个,也是有限……”
邢夫人便笑道:“哎呀,老爷想想,老太太心疼黛玉到什么地步,哪里会亏待了她?老太太从做姑娘起攒下的体己,无非都是留给黛玉和宝玉的,倘若不娶黛玉,那就都给了宝玉了。还有,我平时跟林婶娘聊天,听她的意思,林姑爷当年也并没有把所有的家当都放心送到京来,竟是有一半交到了林家,所以林家也给黛玉备了一份嫁妆呢。”
贾赦眼睛一亮:“我可是知道盖大观园,花了林家的二三百万两银子,若是还有这么一份,确实不能落到外人手里去——你明日便去求老太太,看老太太应不应许,还有林家,也不知道他们对黛玉这样好,是不是想用她去攀高枝儿?”
邢夫人拍手笑道:“哎呦,我的老爷。老太太自然是答应的,琮儿如今中了探花,可不是子弟中最有出息的吗?至于林家,说实在的,我看林婶娘倒也不是指望着侄女攀高枝的人,而且咱们满府里都知道林姑娘要配给宝玉不成的事儿,这于姑娘家的名声究竟不是好事,林家若是明白,自然知道最好还是把林姑娘嫁到贾家——从哪个方面说,琮儿都是最佳的人选。”
当下夫妻两人商量已定,第二日便去探问贾母,贾母很是高兴,待大儿子儿媳便又和悦了好些。回头婆媳两人便叫过凤姐,商量央庆国公的夫人为媒,去林家求亲。林婶娘是正中下怀,便又说与黛玉商量,黛玉初时不语,林婶娘便细细与她剖析,再加上对贾琮本无恶感,而此次贾琮中得探花,就如同自己父亲当年一样,而且近来她常梦见母亲,与她说话时也有将她嫁给贾琮之意,于是到底是委委屈屈地点了头。
52书库推荐浏览: 梦里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