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鸣点头,抹黑在门边坐了下来,大概是黑暗太过沉重,连带着他的心也缓缓沉了下来。房里燃着龙涎香,但这个味道仿佛除了龙涎还掺杂了其他香料,空灵地有些寒冷的意味,刚要问却只觉得神思游移,忽而坠入更深的黑暗。
☆、治病
(四)
方玉鸣在城中不停地打转,他感觉到自己的梦境更加得真实和具体,但他不敢再向记忆中的方向走了,那意味着咫尺可见杀戮和鲜血。
哭声,惨叫声,四散的尘埃,随处可见的难民让他止步不前。
湿了毛的灰老鼠在脚边逡巡,孤雁哀鸣着盘桓在狼烟四起的城上空。脑袋沉重,好想在某个角落停下来歇息……他跌跌撞撞地往反方向走,却被一个难民样子的大伯拉住:“你往北城干嘛去,北城门破了!小伙子快逃吧!”说罢也不再管他,抱着怀里微薄的细软咬牙离开——算是这个乱世光景下他遇到的最后一丝温暖。
他想要拉住大伯,他想告诉他不要去……但显然迟了,铁蹄踏过人骨,一队队狼牙已从前面包抄过来。
这些人的命运终点来临的比他们自己想象中的要快。
随队的步兵在骑兵掠境后已经在这些手无寸铁的人身上捞不到一点东西,看见一个妇人手臂上的缠臂金,凶悍地要留下,妇人吓得连忙往后,她披发污面着躲避大叫道:“别……别……我已经把家当全……全给你们了……放过我吧……!”
却还未说完就被那兵抽刀砍下一只手,一时间血雨漫天。
妇人疾呼,痛的晕了过去,那狼牙兵从地上捡起断手,兴高采烈的将缠臂金从艳红色凤仙花染过指甲的断肢上褪下离开了……
方玉鸣仿佛被死死地钉在原地,他看着这副人间地狱的景象只觉得心脏骤缩……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哥?”一个细腻熟悉的女音直扎进他的耳朵里,方玉鸣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见满身血污的方玉素。她有着和他五分相似的眉目:巴掌大的瓜子脸儿,额上是一条额链坠着银质的曼陀罗花坠,花坠下一对长睫杏眼,蛾眉深蹙。
“你怎么在这里,师父不是不让你入城吗?”
“我……”他心下惊恐,微不可察地后退半步,“我……”
——怎么会……
素素……
素素已经死了啊……他紧盯着她,眼底蓄满了恐惧和慌乱,这到底是哪里……在哪里……
方玉素冲上来抓住他的手腕:“别说了,快走,城破了!”却抓到的是一片湿漉黏腻。
她惶然抬头:“你伤口又裂开了?”
方玉鸣头疼欲裂,脑袋仿佛被铁蹄碾压,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伤口:“我……不知道……”
“哎,快走。”
他们迅速扎入逃难的洪流中,方玉鸣一路脚下绊蒜跟着方玉素不停地亡命在城中的各个角落。
“素素……这是哪……”他无力地问。
方玉素置若罔闻,只是不停地带着他逃避铁蹄声。
“素素……”
而方玉素只是自说自话地回答:“飞月姐跟我走散了,哥你别急,出了城就能碰面了……”她攥紧他的手腕,平静地仿佛这只是小时候无数次逃荒里的一次。
飞月又是谁……好熟悉的名字。
方玉鸣用手抵住疼地天昏地暗的头,只觉得这个名字的主人他应该记得起来,可是他越想,越无处追寻。
“素素……”那种窒息感再次弥漫上来,他脱力地半跪倒在地上“素素,我头好疼……”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马蹄声和哭喊声也越来越近。
“素素……”他抓着方玉素的手腕停滞下来“别跑了……”
“不跑就会被杀死,快……起来啊,哥……”方玉素的声音缥缈地近乎虚假,方玉鸣无助地抬头——眼前一片血雾,哪还有什么方玉素,而他手上握的却只是一截断臂……
那截被褪下缠臂金的妇人断臂。
饶是作为看多了断肢残尸的大夫,他依旧是抛了那截断臂,瘫在一边,血腥味弥漫在鼻尖让他感觉喉间一股灼热,狠狠地吐起来,胃里空空地抽搐着,一时间头疼加剧。
刚刚只是他的幻觉?
血雾越来越浓,天色越来越暗,他无助地倒在地上悲哀地唤:“素素……”
“不跑就会被杀死……起来啊哥……”方玉素的语调好像还在他耳边不停地回旋,而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他用尽全力保持清醒,满脸血污撑着眼睁开一条缝隙却只知道身边蹲了一个人,那人身材纤细玲珑面目模糊,身着一袭红衣。
她推他,喊道:“先生,醒醒……”
(五)
“醒醒……”身体在梦里漂浮着,灵魂在城上空逡巡,那红衣如火般艳烈,柔软的手在他手臂上攀缠,天边的血色模糊地褪去,这开始不像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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