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芥川不发一语地将之斩断。
“侵蚀”已然抵达肉眼可见的位置,正如潮水般源源不绝地漫上台阶。即使以芥川的黑刃阻断空间,一次断裂也仅能维持数秒,在浩荡来袭的黑暗之海面前无异于一叶孤舟。
不可能抵挡。
也许下一秒就会被黑泥淹没。
但是,青年一步也没有后退。
介于漆黑海啸与鲜红鸟居之间、将两者以一线彻底隔绝的那道身影,看上去就宛如巍峨伫立于朱雀大道南端的城门。
——「罗生门」。
不是攻而是守。
不是破坏,而是支援和保护。
太宰曾经说过,芥川真正被赋予、“搞不好哪天可以拯救一下世界”的——完整的力量。
“芥川学长……”
为他身上不容分说的拒绝感所压倒,皋月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下意识地呼唤出声。
“还不快走!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芥川吼道。
以一贯的冷酷覆盖微不足道的悲伤,那呼喊毫无疑问象征着诀别。
然而——
也正是这一声似曾相识的怒吼,顷刻如落雷般照彻皋月懵懂的记忆。
(……啊啊,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你还不快走。
距今四年以前,当皋月为了见到芥川而孤身闯入黑手党驻地时,少年也曾对她说过与此分毫不差的冷酷话语。
对于年仅十六岁、身为黑手党新人的少年来说,当年他所目睹的世界,想必也如现在一般,充溢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与腐败的污泥吧。
而他呵斥皋月离开,也就意味着——
“学长,你……到底……”
我不明白。
我真是太笨了。
这个人的心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点也不明白。
就这样什么都不明白,然后迎来终点,自己一个人轻松幸福地活下去……这样真的好吗?
背影逐渐远去。
倏然,回想起了Saber口中那虚幻缥缈的、寂寥的梦之残像。
——永远只站在底层仰望,一次也没有登上过台阶的男孩子。
——为了同伴的死而奔走,为了凭吊同伴的人生而朝向天空恸哭的少年。
——无论七夕、圣诞还是新年,无论对神还是圣杯,从来也不曾许下愿望,从来也不曾向自己之外的任何事物祈祷,总是埋头前进,对自己比谁都严厉的青年。
那便是皋月眼中的芥川。
即使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恶徒,脾气特别烂,为人特别难相处,要么不说话要么叨叨个没完,总是一脸不耐烦或者干脆就是性冷淡的样子……而且,一次也没有对她倾吐过温柔关切的话语。
(即使如此——这个人也一直,从他眼前所有的黑暗之中保护着我。)
就这样结束好吗?
不对,还不应该结束。
明明都这么努力了,明明只怀抱着渺小到近于卑微的希望,他所寻求的事物却连一样都还未曾握在手中。他的人生还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怎么能、怎么可以,就让他在这里结束啊————!!!!
就在领悟这一点的瞬间——
少女一边放声高喊,一边毫不犹豫地冲下了诀别的台阶。
“芥川学长!!”
奔跑着。
伸出手去,触碰到飘扬的黑色衣角。
“芥川学长、芥川学长,芥川学长,请你等一下芥川学————芥川君!!!”
像是要燃尽毕生的情感与气力一般,从胸腔深处爆发出高亢的——迟来四年的喊声。
“什……你叫我什么?”
或许是为那久已遗忘的称呼所震惊,芥川第一次显露动摇。
而皋月没有放过这一间隙,当即伸手贴着他两肋穿过,自背后一把架起了青年的胳膊,就这样将他朝台阶上拖去。
“那种事都无所谓!比起这个,请快点和我们一起前往神社……迦尔纳、迦尔纳!麻烦你立刻去做空间跳跃的准备,越快越好!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还没有放弃!!我还不想放弃!!”
“……是吗。”
并不惊讶于她近乎自暴自弃的鲁莽举动,迦尔纳温和地点了点头。
“无妨。虽然我很少尝试徒劳的挑战,但‘不放弃’听来令人心情舒畅。为了回应你这份决心,我也陪你们挣扎到最后一刻吧。”
“说什么蠢话?!”
芥川(在另一种意义上)奋力挣扎,“你们搞不懂现在的状况吗?如果没有人断后,神社根本支撑不了多——”
“是啊,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因为芥川君一直都骂我笨,又什么都不教我,所以我不懂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吗?!但你明明比我聪明,为什么总要做这种蠢事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皋月毫不示弱地高声反驳。
喉咙因不习惯的嘶吼而作痛,与此同时也感觉到生的欢喜与充盈。
“你没有留恋也无所谓!不许愿也无所谓!我会连你的份一起许愿、一起祈祷,希望今后所有的好事都能降临在你身上,希望你有一天也能觉得‘活着真好’,希望太宰老师再也不要拿你开涮!!所以不要走!为了我的愿望,芥川君也不能再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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