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濑接话说:“小老师棋力那么强,我们总在猜,他什么时候参加职业棋士的考试,却一直没有动静。后来,听说他参加了学校围棋社,我们都是一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再后来,又听说他退社了。过了没多久,又突然听说他打算参加职业考试了……”
一口气说叨了一箩筐,说完后,北岛才想起问一句:“进藤,你这算什么?刺探情报?”
光摆摆手,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
昨天之前,他从没尝试过站在塔矢的角度看问题。
可在发现那么多自己从未注意的细节后,他无法再假装自己视而不见。
今天趁着塔矢不在独自来会所,他其实只是想来看看,在没有遇见自己前,塔矢一个人在这里,在这张座位上打谱时,看到的是什么样的“风景”。可能的话,也想听熟悉塔矢的棋友们说说,他所不知道的塔矢的过往。
没想到,居然都实现了。
就像是作为一手情报的交换,当广濑先生提出想与自己下指导棋的请求时,光欣然答应了。
从会所出来,光在公寓附近的料理店里随便吃了些东西。
吃的时候不觉得,等临走站了起来,才发现又吃撑了。
粗略算来,这至少是三天来,他第二次吃撑。
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觉得心里很空,好像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拼命叫嚣“我饿我饿我饿”。也可能是他的心里或者胃兜上被天狗咬出一个大洞,无论他怎么吃,都觉得很空。不仅心里空荡荡的,后背也空荡荡。总想要把背靠在什么实物上面。可哪怕靠在了实物上面,他心里也还是空的。好像吃再多的食物,也填不满天狗咬出的那个洞。
光缓缓地往公寓走着,觉得有点想吐。
印象里,上一次发生类似的情况……
可能是味觉产生了偏差,光的齿间仿佛又记起那块巧克力的滋味。又或者,那块巧克力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他的身体帮他记下的,是塔矢的指尖擦过他的双唇时所留下的那份温热的触感……
光之前有问过塔矢回程航班。
就在1个小时前,塔矢给他发来消息,飞机准备起飞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快要着陆了。
脑子发热的时候,也想过去机场接塔矢,不过一想到他身边还插着那么多其他工作人员,光就立刻放弃了。
光扭伤的脚基本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以摆脱羞耻杖慢慢地走了。于是,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光回到公寓,把书包放下后,就下楼在小区里一圈圈转着消食。
绪方开车送塔矢回来时,光正好走到小区门口。
他认得绪方先生的那辆红色跑车,看清车上的两人后就在距离他们五米处停下了。
已经没有什么可向绪方先生隐瞒的,绪方知道他们两人住在一起。
亮解开副驾驶坐的安全带,拿起包和伴手礼下车时,绪方没有下车,只象征性的朝光点了点头,就调头离开了。
亮下车后,就站在原地望着光,两人谁都没有上前一步。
后来是亮,缓缓走到光的面前,笑着把一只装有伴手礼的袋子递给光:“我买了一兰拉面、博多拉面、熊本拉面、久留米拉面、鹿儿岛拉面……”
亮没再说下去。他只是看着光。
光接过沉甸甸的袋子,低头看了眼袋子里各种味道的拉面,整个人都有点蒙。鼻子也好像被灌入水似的,一阵发酸。
有那么几分钟,他就这么提着袋子站在路边,与亮大眼瞪小眼地相互对望着。期间,不时有车辆进出,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投下有些刺眼的灯光。
被光看得脸上泛起轻微的灼热,亮忍不住笑着提醒:“我们站的位置好像不太对?”
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往小区里走。
亮在他身边走着,轻声问他:“你怎么出来了?”
光笑着摸了摸肚子:“刚才有点吃撑了。”
亮心有余悸,脸色立刻变了:“你都吃什么了?”
“也没什么啦。”光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等你的时候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吧。”
亮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看着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楼道口的光,心绪在平静的外表下忽然掀起海啸般的波澜。
他曾经一个人孤独地在路上走了那么久。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以“室友”的身份配合光完成这“一月之约”。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随时放手。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
可当他披星戴月归来,听着面前所想之人轻轻悠悠的一句“回家吧”,看着光近在咫尺的身影,他才恍然惊觉,他终究还是败下阵来。经年累月将他裹覆起来的盔甲在这一刻仿佛完成使命般骤然分崩离析,碎了满地。
他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光明明就站在眼前,他却不能触碰不能拥抱不能亲吻不能将他狠狠占为己有。
这种磨人的感觉,才不过五天而已,竟已让他无法忍受。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光真正的用意。
他们之间……真的断得了吗?
人都是健忘的生物。所以光才要把这种清晰的煎熬和疏离感如同铆钉般,一锤两锤三锤反复不断地往他们的身上钉,往他们的记忆深处钉。即使细胞每分每秒都在分化衰亡,即使七年之后他们全身上下的细胞已经焕然一新,被迫疏远的那份记忆也将永远清晰地留在他们的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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