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亮,你对现任棋院理事长了解吗?”宾馆的房间里不能吸烟,绪方只能抽出一支烟,放在鼻息下过瘾似的闻着。
亮原本背对着绪方在铺床,闻言转过身来,答非所问道:“没记错的话,现任金井理事长今年任期结束后,将不再担任理事长一职。明年棋院会推选新的理事长。”
绪方抬头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说:“众多候选人中,数加藤光一先生的呼声最高。毕竟,他的背后……”
“毕竟,他的背后有岸本财团支持吗?”接过绪方的话音,亮走到书桌旁,身体斜靠在桌沿边,淡淡地解释道,“几个月前参加一次围棋交流会时,我曾经接触过岸本社长。后来,还与他下过几盘棋。”
绪方看着亮,陷入了沉默。岸本隆史其人,虽然是日本棋院背后的大赞助商,对外声称会竭力推动日本围棋发展,但说到底骨子里仍旧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小亮眼里融不进沙子,平素看见有人把水杯放在棋盘上都会面色不悦三分,更何况主动和那些人接触……
见绪方不再说话,亮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拉了回来:“金井理事长怎么了?”
“他尤其反感……”绪方皱了皱眉,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同性关系。”
亮不以为意地笑道:“嗯。之前就听说了。在他看来,同性恋就是变态、反社会。可是,绪方先生,”亮缓缓转头看向绪方,“我从没对其他别的什么人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只是喜欢进藤一人而已……”
他微微笑了笑,那抹笑容却看得绪方心里一揪:“如果因为喜欢的人恰好是同性就是变态的话,那我就是吧。”
亮说得很慢,话语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但乍听亮不加回避地向他吐露心事时,绪方还是心中一震,直到发现自己失态,才调整情绪,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大概两年前吧,有个棋士被发现是……额,同性恋。不多久,就因为遭到棋院排挤、成绩下滑、工作量减少而被迫注销职业棋士资格。不过,这件事是秘密处理的,知道内幕的人不多。”
亮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安:“您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绪方沉吟片刻,说:“结成修二。”
亮的眼眶忽然蓦地张大。
绪方:“有什么问题吗?”
亮没有说话,只是整个人都仿佛站成一尊雕像般,拧紧了双眉。
当晚,市河便接到亮打来的电话:“这几天光有来过会所吗?”
市河一愣,反应了好一会,才说:“没有。”
“那中村修二呢?”亮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急。
市河回忆了一下,很快回复:“也没有。”
电话那头,亮的声音不见丝毫放松:“市河小姐,麻烦您一件事。我不在的时候,如果光一个人去了围棋会所,中村修二又正好在,千万别让他们两人单独说话!”
亮语气中的严厉与急迫是市河从未听过的,她来不及细想,便连忙点头答应。
挂断电话,市河原以为进藤不可能会一个人来围棋会所,不想第二日下午,三点还差几分时,会所大门划开,光走了进来。
“啊,进藤。”市河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那个,小亮他最近……”
“嗯,我知道。”光朝市河小姐笑了笑,“我就是来会所打会儿谱子。”
市河接过光递来的书包,忙探头往店里张望,确定中村修二不在店里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一层阴翳又凝结在她望向光的眼瞳里。
她不知道昨晚电话时,小亮自己是否注意到,也不知道平时两人私下里都是如何称呼彼此的。但就在昨晚的电话里,她每个字都听清了。她清楚地听见,小亮唤进藤作“光”。
不是进藤。是光。
走到自己的专属座位前,光的脚步没有停,他又往里走了两步,直接坐在了亮常坐的位子上。
从塔矢的角度看过去,视线恰与市河小姐投来的视线相触,光笑着与她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收回。
会所的室内装潢并没有改动,只是变换了位置,光便觉得,仿佛眼前所见的景象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好像你坐惯了电车的一侧,偶尔换到另一侧时,会陡然发现许多自己长期忽略的风景——比如,三点过后,开合次数忽然多起来的会所大门;再比如,不时从收银台处投来的市河小姐的目光。
这时,会所大门划开,广濑和北岛结伴走了进来。
北岛一眼就看到光坐错了位子,不等坐下就嚷嚷开了。
光一反常态地没有与他置气,反而笑着问:“北岛先生,您来会所很多年了吧?”
北岛:“当然。我来这儿,至少有十年了啊。”
光又问:“那您来的时候,塔矢就已经在这儿了吗?”
北岛双手抱胸,思考后说:“没错。我来那会儿,小老师就经常一个人来这打谱了。”
有关塔矢的话匣子一开,北岛就有些收不住:“不是我说,塔矢夫妇两人也真是放心啊。那时小老师还那么小,这附近又是车站,人流又多,居然就由着他一个人跑到这里来。那时候,小老师就经常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子上,一个人打着棋谱。刚开始,还会有棋友听说他是塔矢老师的儿子后,主动来找他下棋的,也有同龄人慕名前来挑战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再没有人找过他了。只偶尔芦原先生、绪方先生会过来看看,和他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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