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边说,边调换了两枚黑棋的位置:“虽然也是延后一手回应,但这个‘尖’落在这里,不仅逼迫白子必须应手,而且还给了黑子缓冲的时间,不是一举两得吗?”
听罢光的话语,其余三人都沉声思考起来。
顺着光的思路往后推演,他们不得不承认,光所说的方法的确是最好的应手。
“所以,亮,虽然要‘知己知彼’,但有时候太熟悉对手,也往往更容易误入歧途。”光故作老成地总结,说完撞了撞亮的胳膊,朝他一扬眉。
亮没说话,只把两道视线灼灼地锁定在光的身上。
被亮盯得时间久了,光渐渐不自在起来,没好气地问:“你这么盯着我看干嘛?一起讨论啊!”
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目光太过露骨,亮慌忙移开视线,轻轻“嗯”了声。
对坐的和谷和伊角从没见过这样服软的塔矢,不由面面相觑,一下子都有些不太适应。
本以为塔矢只是偶尔如此,没想到类似的情况竟在往后的研讨中,屡次三番地出现。
最近一次被光呛声后,和谷终于没忍住,笑道:“没想到塔矢,你还有这一面啊。”
亮不解地歪了歪头,露出有些茫然的神情。
伊角赶紧解释:“可能因为印象里的塔矢君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所以今天看见塔矢君的另一面,有些吃惊。”微笑过后,又由衷地说,“可是这样的塔矢君,反而让我感觉……很真实。真的。”
从未注意过自己在他人眼里的模样,忽然听到一个不甚熟悉的人对自己推心置腹,亮一时哑然,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向光投去求助般的目光。
而被寄予厚望的某光却仿佛置身事外的高人,两手一摊:“伊角说的没错啊,笨蛋!”
“笨——”
亮话没说完,又被光略显粗暴地打断:“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吧?就因为你对谁都冷着张脸,才会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错觉。”
光睨了亮一眼:“一点自觉都没有。”
没有自觉的某亮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安的表情里甚至流露出几分无辜的意味。
习惯了亮光之间的相处模式,和谷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但落入伊角的眼底,从刚才开始便盘踞心头的疑惑却越发浓烈。
他仿佛求证般地看向身旁好友,和谷却只是对他回以随性一笑。
像是肯定,又像是在说“你猜”。
从和谷的回应里,伊角似乎感觉到什么,却不打算再去深究。
他转而看向对坐的两人:“能够看到这样的塔矢君,是我的荣幸。如果不介意的话,进藤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亮小声呢喃着。
可能因为性格的关系,从小到大,亮在学校里都没有什么太过亲近的同学。即使经常看到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也从未产生过艳羡之类的想法。
“朋友”这个词之于亮,仿佛只是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并不能体味出什么特别的意义。
但此时听伊角提起,亮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芦原先生和市河小姐,他们……算是自己的朋友吗?
受不了空气陡然安静下来,和谷忍不住开了口:“我们的确没你厉害,如果那么不愿意就直说,我们也不勉强。”
听出对方话语里的不耐烦,亮抬起头来,望进和谷眼里。
和谷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光在一旁憋着笑。
伊角依旧微笑地望着亮。
就在这略显微妙的氛围里,亮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红晕:“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过于较真的回答,就像是在空气里注入一吨笑气。
八叠大的房间里,以光为首的三人先是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轰然大笑。其中,光尤为惨不忍睹,伏在亮的肩头,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后知后觉的当事人看看自己的恋人,再看看对坐笑成一团的友人,片刻过后,也不由微笑起来。
就是在这个瞬间,和谷忽然意识到,原来塔矢也是他们的同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不可及。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皆是如此。
原本简单的人与事,一旦戴上了有色眼镜,偏见加一点,嫉妒加一点,蜚语再加一点,就会彻底丧失原本的判断力。
而有的人就像是独守城池的国王,笨拙地囿于一隅,从未想过踏出一步。若想要靠近他,将他拉进阳光里,只能由你多跨出几步。
可能十步,也可能上百步。
所有的头衔赛都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动辄长达半年,你需得始终清醒,并咬紧牙关。
从8月到11月,名人战七番棋赛,亮的足迹遍布神奈川县、福冈县、爱知县、兵库县,最终来到伊豆市。
前六局就像是为了最后一局作铺垫般,双方各摘得3颗白星。
很快,时间便来到11月9日。第30期名人头衔战终回战当天。
由于从东京出发至伊豆的特急列车每天只有9点,12点两班,棋赛前一天晚上,光便搭乘亮的顺风车,一同到达作为本次棋赛场地的松井酒店。为了避嫌,光还是另择附近酒店下榻。
上午九点刚过,可能距离正式棋赛开始还有近1个半小时,光到达时,检讨室里还一个人都没有。
抢占了正对转播电视的座位坐下,望着面前仿佛严阵以待的电视屏幕,以及四周空荡荡的座位、棋盘,光竟莫名觉出一股说不清的紧张氛围,好像身体里的血流速度也减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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