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依旧不说话,只是目光不瞬地看着他。
就这样看着,看着,他忽然倾身捧起亮的脸颊,仰头吻上他的双唇。
仅仅唇齿相贴,不带丝毫亵渎与不敬。
此时此刻,他亲吻亮,于秀策墓前。
他只是想让佐为知道,我有爱人了。
我想与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从今往后,喜乐是他,风雪是他,荣华是他,平淡亦是他[5]。
而今天,我正式带他来看你们。
你可一定要记得,他的名字叫塔矢亮,是一名职业围棋棋手。
海边,风仍在柔和地吹。
往后,他们又踏着虎次郎的足迹,深入外浦町的小村落里。
光学生时代最头疼历史,但这一次,却耐足了性子,和亮一同考据着虎次郎的生平事迹。
——文政12年,虎次郎于因岛市外浦町出生。
——九岁冬天,经由浅野公推荐前往江户,进入本因坊家中成为本因坊秀和的弟子。
——十一岁时,取得初段认定回乡,浅野公赐予五人份的俸禄[6]。
……
总觉得,好像了解虎次郎更多一些,就距离佐为更近一些。
他们好像不知疲倦般,就一直往前走着。
待回过神来,竟已到了日落时分。
看到不远处一片寂寂无人的海滩,光一时兴起,便拉着亮一块儿踩过碎乱的砂砾走到海边。
数米之外,波浪翻涌。
金色的霞光在爱人侧脸勾勒出一线细绒的金边。
漫步在海滩上,听耳边一声高过一声的潮涌,光忽然侧过脸来问亮:“认识我,你后悔吗?”
亮:“追赶我,你后悔吗?”
光:“爱上我,你后悔吗?”
亮:“答应我,你后悔吗?”
这一次,光没有接话。
他注视着亮,忽然觉得,就是『现在』。
上一次求婚,实在太过戏剧化。
光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亮不起。
自求婚那晚过后,光心中便种下一个小小的心结。
他无数次对自己感到懊恼与生气。
他曾经这样肯定,这将是他和亮此生唯一一次『求婚』与『被求婚』。
如此重要的时刻,却被他这么不争气地搞砸了。
但就在某个时刻,他忽又福至心灵。
他自问,从没有哪个人、哪条法律规定,对同一人求婚只可一次,也从没有人说过,一方向另一方求婚后,被求婚者便不可向爱人再次求婚。
他越想越觉得可惜,越想越觉得遗憾。
偶尔午夜梦回,被亮安然抱在怀里,他便想要补偿亮什么。
只有自己一个人有求婚戒指,这对亮不公平。
润物无声是爱,明目张胆是爱。
即使他们彼此间极少言说,亮心中也定是希望,自己是被时刻爱着的。
——他进藤光,还欠他的爱人一次求婚。一次正式而完满的求婚。
而有个声音告诉他,就是『现在』。
察觉光的沉默,不等亮开口,光已先一步在爱人面前单膝跪地。
他好紧张地从裤袋里掏出一枚男士铂金钻戒。
是极其简约的款式,只在正中间镶嵌一枚钻石。
——这便是他护了一路的宝贝。他原想连着天鹅绒戒指盒一并带着的,但一想到揣在裤袋里目标太大,便放弃了。
钻戒在斜阳中熠熠生辉。
当初挑选戒指时,光就执意要买镶钻的婚戒。
他希望赠与亮的婚戒,也如同他对亮的昵称那般,kirakira,闪闪发光。
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将钻戒递至爱人面前,光仰头看向亮,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人生是一盘棋的话,或许我们的『选择』,迫使我们下了一招不得已的坏棋,但未来的一切尚未决定,塔矢亮先生,你愿意用你的余生,和我一起努力去将这步‘坏棋’扭转为‘好棋’吗?”
“……”
时针忽然停摆。
亮整个人都仿佛怔住了。
他就定定地看着身前的爱人,双眼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发红。
天高海阔。
身畔,翻滚的海浪在夕阳余晖中,呈现出如同琥珀般晶莹剔透的色泽。
身后,橙黄色的落日在海平面上形成一道金色的扇面,两条金色的光晕如同勾边般自日落中心缓缓向地平线两侧无限延伸。
亮知道的。
他从来都知道光爱他,但是有多爱,他却不曾细究半分,说不清是刻意逃避,还是无意忽略。
但是这一刻,他想,他彻底明白了。
他的光爱他,甚至比他所想象的更加深刻。
几乎颤抖着双唇,将手交付到光的手中。
亲眼看着这枚铂金指环一点、一点套上自己左手无名指。
在握住光右手的那一刻,仿佛生怕光忽然反悔般,亮攥住光的右手将他用力往自己胸口一带,而后便将他永远的伴侣紧紧纳入怀里。
“我愿意,我愿意……”
泪盈于睫,亮一遍遍诉说着自己的意志,仿佛早已在心中说过千千万万遍。
“光,我不是在做梦吧?”以唇吻上光的耳、光的眼,再次看向爱人时,亮仍有些不可置信地向光确认着。
看着爱人眼眶通红,光只觉心都揉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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