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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逆旅天地之一
当然,温玉也只有在极为亲密的朋友面前,才会如此放松,进而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无奈的摇摇头,谢湛忽想起之前曾在张良手中的墨石剑,此事异乎寻常。青玉流、墨石剑是她最为珍爱的武器,不应如此,除非……
“你在……”谢湛皱眉组织着措辞,“那边……遇见了张良?”
语未尽而意已至,温玉自然明白谢湛潜藏的意思。也是她们之间亲密到了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谢湛才会问出此言。
温玉的双眸浮现一丝微笑——一丝微妙的、势在必得的、又神秘莫测的微笑。她远望着斜阳,这丝微笑化作了斜阳的余晖,在她眼中浮动,沉潜出复杂的情绪:“天地逆旅,总有想要......”
话至一半,她蓦地蹙眉想起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被遗漏的事情:今晨吴大夫交代给她的事宜,明确说了“张良先生”这四个字。当时也是诸事繁忙,怕贻误离开的最好时机,她未曾往深处想为什么这四个字会从吴大夫的口中说出来。而谢湛将本应在张良手里的墨石剑,交给了她......
先前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她无暇顾及,温玉此刻霍然转头:“阿蘅,你与张良认识?”
谢湛倒未听出有什么不对,她看了温玉一眼,只如常回答:“不错,若没有他与韩非的帮忙,我还没有这么容易能够找到你的下落。你出现的消息,也是张良在第一时间告知我。”
温玉无意识手指一紧,生生捏碎了酒袋的塞子,“原来如此。”
她的眼神变得幽深难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湛看着木屑从她指间纷纷扬扬落下:“你不应这般惊讶。”从前的温玉断不会做出如此之事,她永远是君子如风、不动声色的。
“我只是惊讶这缘分罢了。”
“是吗?”谢湛反问一句,似是不信,“你好像变了些许,又好像没有变。”
“何以见得?”
谢湛却没有往下继续说,这种变化微小又难以察觉,她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具体却说不出来。思忖半天,谢湛道:“说不准,我只是感受到细微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并未走向好的方向。”
温玉表情甚至看不出一点波澜,道:“你还是如从前一般敏锐。”
谢湛摇了摇头:“非也,并不是我敏锐。德音,是你的心境,与从前不再一样。”她迟疑一会儿,又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事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但这些影响的确流出了表面。”
“是啊。”温玉慢慢道,“阿蘅,你知道吗?前不久,我梦见了夜守孤城之战。”从来都是理智冷静、绝不外露多余情绪的她,此时的声音亦带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艰涩,但很快也就消散了,“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安史战乱之时,温玉父母夜守孤城,等不到援军力竭战死,谢湛也曾听说过。但是没想到此事给她的影响如此深刻,从稚子到少年,乃至于到了现在,竟还能清晰的梦见当时的场景,哪怕她自己并未亲眼看到过。
“我现在很不对劲。”温玉似乎终于卸下了沉重的防备,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困惑,“理智告诉我不行,但是我却没有办法摒弃这样的影响。从前在大唐时还不明显,反而到了这里之后,越发的严重。”
“从何可以看出?”
“你看,”她抬手指向了新郑,“韩国现在的局势,与大唐何其相似。一样的权臣把握重兵,一样的怀有异心。最为可怖的是,不管是韩王还是玄宗,竟然没有半点察觉。”
谢湛沉吟,却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是将此时的韩国,重合到了一千多年后的大唐。”
温玉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从底子里开始腐朽的国家,总归是要走向灭亡。”
谢湛续道:“世间万事万物皆要向前行走,没有什么能够永垂不朽。”
“永垂不朽?什么是永垂不朽?”温玉嗤笑一声,“追求千秋万岁的,到最终不也化为了黄土一抔?风一吹也就散了,倒还落了个干净。”
“你看的明白,却看不开。”
“能够看开,或许我就不会再为夜守孤城之事所困扰。”
谢湛缓缓摇了摇头,这样的事她无法置喙,只能是她自己看开了,才会解开心里的结。越聪慧的人,越受累于自己的聪慧,否则便不会有慧极必伤一说。
谢湛终究不忍,还是道:“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她念完一段《清静经》,二人陷入了沉默,各自在往事中沉浮,一时间气氛静到了极处。
“其实我们二人的经历,于常人而言,也算是可遇不可求了。”许久之后,温玉的眼中氤氲起一点稀薄的雾气:“然,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求的到底是什么?
谢湛自然是知道温玉求的到底是什么,她来这里的这段时间也是如此。温玉心底最深处的、隐秘的不安,谢湛几乎感同身受。诚然,温玉与她都是能够控制自己情绪变化的绝对理智之人,所以双方各自到了此处虽然慌乱,但还是以绝强的理智控制了自己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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