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还在没心没肺的笑:“你瞧你这点力气,能gān什么?”
她心里有点气急败坏,还想着不能让他看出来,反正她这点实力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倒是武松,这副身板儿,打死老虎果然不是chuī的,就算是来了一次大举活人,也只不过是喘息急了三分。潘小园觉得,要是自己能练出他的十分之一,大约就能秒杀梁山上大部分人。
好好,服了,但是,“所以,能教我些实用的功夫吗?不凭力气也能打人的那种。”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把他请来这么久,除了听些往事,长些见识,一点儿也没达成原有的目标。
头顶上轻轻的一口热气,坚定严肃的口气:“那是旁门左道,我就算会,也不教你。”
她觉得有点腿软,也不知是被这口气chuī的,还是方才用力过猛,身子软绵绵的,七分靠自己站着,三分在他手里,有些不想动。
刚想懒懒的问一句:“你真会?”
就听得他又微微笑着,说:“你若要学旁门左道,山上也有不少人会,也有不少人肯教你,但我不愿让你学。那种功夫,也就能对付点虾兵蟹将,真遇到qiáng劲的对手,适得其反,会要命的。”
认认真真说完,手上轻轻一推,给她推站直了。
潘小园琢磨一刻,转过来,一副微微泛红的硬朗的脸,一双诚诚恳恳的漆黑的眼,开始还躲闪,不多时,放开了盯她,直到她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虽然语气上像是越俎代庖,为她做主,但毕竟十分有道理。江湖险恶,一点点花哨的名头面子固然诱人,但最终不还是靠实力说话吗?
花架子,空好看,却也会惹来无数的挑衅和试探。萧秀才是打算在梁山扎根一辈子了;吴军师身边有千军万马护佑着。他俩自然不需要用武功来摆平事qíng。可她呢?抢个名不副实的头衔,然后一辈子让人护着么?
她轻轻揉揉手臂,说:“那好,等我……”
刚说几个字,忽然发现跟他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方才脚底下虚浮,没注意分寸。这时候静下心来,发现眼前就是一起一伏,厚实的胸膛,赭红衲袄子,发力的时候会微微鼓起来。
她不知怎的有点燥,转身就想退几步。胳膊一紧,让他拉回胸前,他声音有点不满。
“等你怎样,话别说一半。”
潘小园一口气说道:“明白你的意思啦,学武功得慢慢来。我不走捷径,等我能做十个俯卧撑,再找你练下一步。”
说完,微笑仰起头,还不忘谢他:“今日辛苦你了,进去喝点茶?”
武松笑笑,刚要答话,笑容凝固了。
她踮脚,身子再次靠近了一刻,伸手,尖尖食指,轻轻摘掉他胸前一根长发,大约是方才跟他闹的时候沾上去的。
武松不敢挪动,忽然心中闪回,方才这同一副身子,在他手底下一挣一扭的动态。
迅速转过去,“茶就不用了,多谢。”
那边罪魁祸首浑然不觉,兴许也是故意的,眨眨眼,“拿点果子回去?”
“不用了。”砰的一声,院门关上,飘进来最后一句话:“记着,别胡乱找人练功夫。”
她冲着大门喊:“要找就找你,知道啦!”
外面没声,也不知这话他听到没有。
第112章 989.10
“潘……娘子?大姐?”
怯生生叫门的,是个挺陌生的小喽啰。潘小园确信没在山上见过。放进来一问,才知道是山下水寨里的。
梁山水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地位不是太高,像呼延灼、关胜这些朝廷降将上山之后,更是有些显得黯然失色。但水寨毕竟是梁山的第一道屏障,水泊梁山“易守难攻”的名头,一大半都得归功于它。
当初官兵疯狂围剿梁山之时,不可避免的第一步,就是渡水登陆金沙滩。而在众水军的齐心协力之下,这第一步,官兵通常就走得不太顺,一半的人得先被拉下水。等战斗过后,匆忙逃离的时候,另一半也免不得落到水里浸一浸。
可一旦涉及对外征讨,水军就派不上用场了。少有的几次,阮氏兄弟他们跟着大部队出征,骑在马上,别别扭扭,就像是个徒有虚名的海军陆战队。
眼下梁山壮大,官兵不太敢直接来啃这块硬骨头,水寨的地位也就有些尴尬。好比发达之后的糟糠之妻,甩掉是舍不得的,但要带出去撑门面,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儿。
因此水寨里的人,也多多少少自成格局,不太参与山上的练兵事务——毕竟兵种都不太一样,与其在枪法上增加造诣,不如憋气多憋一炷香工夫来得实在。
潘小园见是水寨上的人找来,自己也觉得少见,连忙先招待一碗酒,问清来意,才知道是阮小七大哥有请。
潘小园不动神色地套几句话,确定了不是为那两筐咸鱼的事,这才欣然答应,整理好手头的事务,眼睛四周扫一圈,点上在一旁打扫房间的贞姐,下山出发。
她慢慢发现,有时候出门带个小萝莉,比带上个人高马大的小弟更为便利。一是避免自己成为万绿从中一点红的尴尬场景,二是散发出绝对人畜无害的气场,大伙见了小姑娘,也多半会让着些。
毕竟潘小园自己曾是断金亭上的赢家,算不上咄咄bī人的江湖女侠,到底是“事业女xing”,不少大老爷们会对她有戒心,更有不高兴大哥这样的人物,天生就看她不慡;而贞姐年纪小,又是女孩,弱者中的弱者,完全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梁山上的绝大多数——除了李逵那样的——都会给她一个好脸色。这也是江湖中人最基本的道德原则。
贞姐很少下山见世面,高高兴兴地跟去了。刚到金沙滩畔,就吃了第一吓。
一个五大三粗、肌ròu成块的小叔叔,头发上cha了朵蔫了吧唧的小花儿,全身上下只在腰上围着块破布裙,慡朗地笑着迎过来:“大妹子来得挺快,小七在此有礼了。——咦,这小丫头是谁?”
潘小园知道这就是水军头领的日常打扮。他没“脱得赤条条地”,已经算是对访客的xing别赋予了相当的尊重。
相比贞姐,她已经对这种赏心悦目的胸肌腹肌有了一定的免疫力,脸不红心不跳,连忙笑着打招呼。
阮小七看起来完全没被那张好人卡所影响,仍旧是光明磊落,一点也不扭捏。潘小园心里暗赞一句,这才是内心阳光的个xing小伙子,被拒了就拒了,没什么气馁沮丧,也没记恨她。她想着,下次这兄弟再看上哪个妹子,自己得给他参谋参谋,不能让他再出手咸鱼了。
话说回来,阮小七未来的女人,有一点起码是特幸福的:永远不用纠结“他老娘和自己掉水里他救哪个”——就算他家再生三五个闺女,全部不幸落水,也都是能让他瞬间全捞上来的节奏。
走两步,进了小糙棚,贞姐又吓一跳。里面又有两个更加凶巴巴的叔叔,全都衣衫不整,席地而坐,吆三喝四的赌钱呢。梁山上禁赌,水寨里天高皇帝远,规矩松,大家悄悄的来。
潘小园认得,上去行礼:“阮二哥、阮五哥。”
两人被撞见赌博,有点尴尬,收了一桌的骰子铜钱。阮小五不知怎的有点qíng绪低落,看了她一眼,yīn沉沉的不说话。阮小二朝屋子里唯一的凳子一指:“妹子坐。”
三兄弟扭捏了一小会儿,方才道出了请她来的意图。阮小七最直慡,扯几句,小声问:“那个,知道妹子你脑袋灵,如今寨子里的采购都明码标价了,你看咱们水寨里的鱼虾……这个,能不能也、也定个价?”
阮家兄弟没什么文化,说得七零八碎,潘小园一时没听懂:“定……价?”
阮小二挠挠头,不qíng不愿地说:“这种小事,也不好意思麻烦军师他们,但……不是听你说过,那个什么,数量和价格,有关系,咱们这儿的鱼,数量有点跟不上……”
贞姐cha嘴,纠正一句:“是需求和价格有关系。价格高,需求就低!”
三兄弟齐声道:“对,就是这句话!”
掰开揉碎说了半天,潘小园才彻底明白过来,阮家兄弟到底是栽在什么难题上了。
水寨除了日常练兵,还兼做捕捞工作,负责供应梁山食堂里的各类鱼虾。小喽啰们实行轮岗制,两天当兵,一天当渔民,也算是劳逸结合。
阮家兄弟落糙前就是石碣村的渔民,靠水吃水,经验丰富。因此梁山上从来不愁新鲜水产。开宴席的时候,十四五斤的大鲤鱼,都是一锅一锅往上抬的。丰富的水产资源,向来也是梁山的一个大招牌。
可是随着梁山人口bào增,大伙发现,能捞到的鱼越来越小,要找大鱼,划船划得越来越远。更别提,随着水底下安置了各样机关,破坏了水中生态,鱼群数目也连年减少。如今要再捕那种十四五斤大鲤鱼,只能靠运气了。
可梁山食堂的食谱还是老样子。大伙吃惯了鲜鱼,这一闹鱼荒,纷纷表示不满。阮家兄弟首当其冲,过去是拿鱼当饭吃的,现在改吃米饭面饼,一个个有气无力,颇有些水土不服的前兆。
这才想起来潘小园曾经的各种言论,说什么,一切东西只要定了价,需求就会下降?——记不清,反正是这个道理。这就把她请来出主意了。
潘小园捋清了现状,低头沉思片刻。眼前的问题很明确:水泊里鱼类资源紧张,而山上对鲜鱼的需求不减,如何解决这个矛盾?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把鱼变成商品,核定一个价格。要定价,首先要画出鱼类的供需曲线。其中的“需求”部分,由于鲜鱼属于食品,虽然并非“刚需”,毕竟需求弹xing不大,她在梁山这么久了,心中也多少有数;但“供给”部分,她还真是两眼一抹黑,从来没了解过,水寨里的捕捞业是如何运作的。
再说,若是连一日三餐这样的几本生活需求都定上价,梁山彻底走上资本主义道路……且不说可行度如何,大部分人应该都是不会答应的。
眨眨眼,客客气气地问:“几位大哥,水寨里每日的捕捞量,大约是多少斤?收获低的时候能有多少,高产的时候又有多少?有没有季节差异?”
几个姓阮的完全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齐声道:“没注意过啊。”
阮小七道:“我们这边的鱼,都是刚捞上来就送去山上,谁耐烦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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