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再冷笑:“听闻那人的行凶路线,乃是自东南二关以上。倘若那里还是武松守把,我就算拼一条命,也要留一条尸首在那里。”
吴用脸色再一红。哪能不知道,史文恭混进梁山的那一夜,武松还在小黑屋里锁着呢。同样是他军师的主意。
扇子也忘记摇了,心里面咒骂一句。以前只当武松是个义气莽汉,没想到也能如此狡猾。
只得说:“小生也就是随便提提……”
武松笑道:“无妨。军师运筹帷幄,自然明白,有些事该让谁知道,不该让谁知道。”
这一次较量,算是把吴用彻底拉拢过来。总算放了些心,回到自己小院,饮食梳洗,已近入夜。
潘小园给他宽心:“今儿晚啦。反正已闭山三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jian细的事,等明天把大伙聚起来,一起想个办法。”
武松点头。外套脱下来挂上。一回头,皱皱鼻子。
鼻子尖下变出一碗酒,浓香扑鼻,正让她笑眯眯的托着呢。
笑问道:“这是gān什么?”
潘小园展颜一笑,回:“多久没喝了?”
武松低头看看手腕上厚厚的绷带,还散发着药香。被暗无天日地囚了多久,自己几乎已经不记得了。
还是很老实地笑一笑:“你不是不让我喝酒么?”
嘴上这么说,身体很诚实,当即满口生津,不小心就把那酒碗给接过来了。
她浅浅含笑,自己给自己也倒半碗。
“只是要你节制,谁禁你喝了?今日就当是庆功,还有,嗯……”放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团圆。”
武松忽然眼角发酸,重重跟她碰一碗,一饮而尽。见她居然把那半碗也一口灌进去了,脸颊当即晕起两圈酡红,笑靥如花。在东京当了这阵子老板娘,酒量见长。
捧起脸蛋吻上去,尽qíng吮吸那醉人醇香。听她立刻也动qíng,细微微的喘起来。
一刻欢愉,放开她,还是心中不定,在她唇畔低声说:“也算不上庆功。山寨的命运都在我手里,更比不得往常,我……我……”
实在不愿意示弱,但在她面前,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今日冒了这个险,全凭一时意气,不知前路如何,或许凶险无定。我倒不怕什么,但是你,还有兄弟们……”
潘小园静静听他说完,伸手描他鬓角,带笑纠正一句:“意气用事的也不止你一人啊。我要是怕冒险,为什么巴巴的赶过来找你?”
武松怔住,低头看,熟悉的花容月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却带着罕见的坚定刚qiáng。他看得痴了,移不开眼。
果然是逆境使人成长。回想当初,阳谷县里那个束手束脚的小媳妇,所作所为不乏幼稚痴傻,让人头疼。街坊邻里谁都不敢得罪,被流氓调笑一句会脸红,被人偷了个钱袋都能慌得找不着北,偶尔运气好,多赚几文钱,能乐半天。
如今呢,她和亡命之徒为伍,gān着掉脑袋的勾当,用那双挥不动刀、打不疼人的小手,把他从锁链里救出来,晶莹豁亮的眼眸坚定地看他,对他说:“不论多难,不是有我陪着你。就算前头是要死的局,也不能死得憋屈,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他心下感动,将她轻轻拥在怀里,宣誓似的说:“你好好儿的陪着我,别害怕。不管多难,只要我武二还有一口气,我看谁敢动你。”
她嘻嘻笑。明明是沉重的时刻,却让她笑出些恣睢肆意的轻快来。笑着笑着,又变成心疼,左右瞧他,“你看你这两天……累得多憔悴……跟生病了似的……”
密谋、商讨、较力、夺权,几十个时辰之内仿佛度过了一生。没有太多机会和她哪怕说一句话,问一句她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心头紧绷的弦,直到此时才彻底放松开来,沉淀出一点点只属于他自己的时光。
几缕头发丝儿擦着他脖颈,轻柔幽香,让他恍惚忘记身在何处。在这冷酷无序的世间,赠他一方小小的亲昵和谐。
却不知,用命换来的安详平静,究竟能维持几时?
什么都不愿想了。死也好,活也好,责无旁贷也好,背负骂名也好,此时通通比不过怀中的一捧温柔。
偏偏树yù静而风不止。感到她踮脚,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颊鼻尖,然后是唇角,小喜鹊似的,一下下的轻轻啄。似乎是心疼,又似乎是安抚,又似乎是在说,别担心,有我呢。
刚毅的面孔被撩起微微的血色,不由自主用力,将她推到墙边,按着肩膀。连带几根不听话的秀发,一并按住。她轻轻“啊”一声,脑袋一扭,直接噙住了。
再放开时,听到她大口喘息。埋首在他怀里,忽然问:“回来一趟真不容易……前几天基本上没睡,累了……今晚、今晚……有没有我住的地方?”
这话什么意思。武松立刻不满。
“没有。”抱得猛然一紧,“你跟我住。”
她可不承认等的就是这句话。还要脸面呢。
嗔一声:“可还没办酒呢,上赶着让人说闲话去?”
武松嗤笑。现在倒怕人说闲话了。五步之外那张小chuáng榻上,盛夏一夜,蝉鸣月光,她那娇媚样儿可还没忘呢。
不过那次确实是悄悄的,她来去如风,走的时候也没声张。不像现在,千百双眼睛都往他这儿看,等着接受他的一切指示。那小榻也因他被捉拿囚禁,屋子被糙糙搜查翻腾了一遍,眼下堆满了杂物,看不出本来的形状了。
再将她推得靠里,揽住腰,咬着她耳朵,霸道宣布:“现在没机会,以后给你补上成不?”
潘小园才不是在乎那场酒席,笑道:“其实不办也行……”
听他呼吸一沉,仰头看了看他脸色,及时改口:“——不通。当然是要办的,嗯,还要办得风光热闹。回头去京城白矾楼,把什么师师、大才女,全都请过来,给它包上三天三夜,笙歌燕舞,嘻嘻……”仰头再啄一口,想起什么,笑嘻嘻补充,“钱的问题你不用cao心,我在东京各处,还藏了至少一万两金子……”
武松无语。方才觉着她侠骨铮铮、豪气gān云,结果三句话不离本行,三言两语就露底了。
听她天花乱坠的chuī法螺,思绪慢慢被她带得歪了,下了山,划过水泊,走过官道,停在了那个灯红酒绿的旖旎之乡里。
等她再随心所yù地吻上来时,终于忍不得,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来。她头重脚轻,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叫一声:“啊哟!轻点!”
嘴里说好,双臂圈禁得愈发有力。榻上乱七八糟杂着,连片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焦躁不知所以。只好放下人,弯腰便要将杂物一拂而光。
潘小园抱住不让他走,数百个日日夜夜的qíng愫倾泻而出,羞涩建议:“可以……不在chuáng上……”
声音小得像苍蝇哼哼,然而武松也听到了,深沉朝她看一眼,呼吸一下子粗声可闻。
一点就透,直接将她轻轻托住,后背抵在墙上。甚至一只手就足够承托那重量,另一只手从外衣底下伸进去,解不开那两层系花儿的腰带,gān脆两指用力,一绷就断了。贴着她细腻的身体,再三确认一句:“你会一直陪着我?”
她努力在小空间里挣扎出呼吸的余地,“嗯”一声。
太敷衍,不满意。再将她托高些,狠狠抵着,专注看着,像是急于向她证明什么似的。手底下一寸寸的揉捏,清晰地感到底下的人一点点软下来。脚尖够不到地,又害怕,用力搂住他脖子不敢撒手。
潘小园被他弄得没办法,不是要你这样!虽然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该怎样,但眼看着全身滚烫,双颊绯红,连推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再一推……
“别碰我手!”
赶紧收力,心疼,随便他了。这人身上还带着伤呢,怎的好像不觉着疼,也不需要休息似的!
但头脑已然昏昏沉沉的,也忘了矜持,只想顺着他,甜言蜜语哄他开心:“说话算话……我、我永远陪在你身边……武二哥去哪儿我去哪儿,去不成也会天天想着你……旁人怎么说你我不管……天塌下来我陪你担着……嗯、我的钱你、随便用……”
这最后一句可谓惊天动地,天底下独一无二,没有第二个男人得此待遇。
他却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倒是被另一句击中,听他的胸腔里竟似乎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嗯!”
“你知不知道……我、我实在是不乐意跟这些人勾心斗角的动脑子……但梁山不能毁在我手里……现在是迫不得已,但日后若得安顿,我才不想当这个老大……把寨子慢慢jiāo在可靠的兄弟手里,然后……”
被自己最信赖的大哥摆了一道,那么多并非出自本意的杀人见血,那么多违心的笑里藏刀。这两天过得,似乎比以往一辈子还要累。
越说越低声,小心地看她一眼,水汪汪的瞳仁,满目芳华,映出他眼中一点怜爱。
“然后咱们无牵无挂的过一辈子。你爱cao办酒席也好,爱做生意也好,爱四处游历也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一直想带你去少林寺看看,还有泰山,还有huáng河,还有……”
一把刀,一壶酒,快意江湖。初心何曾淡忘。
深埋心底的心里话,被他的亲哥哥泼过冷水,被周老先生斥过,被宋大哥不以为然过。
此时终于有勇气,在最信赖的人耳边提出来。
忽然看她眼圈红了。慌忙问:“怎么了,不好?”
伏在他肩头,被他抱在空中,却好像升上了云端之上。迫不及待点头,
呜呜咽咽说:“好,好……我、我等你说这话呢……”
再就说不下去了,从身到心一塌糊涂,说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感觉不陌生,比上次的“chūn梦”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含着他唇,迫不及待地舔舐吮咬。腰间一松一凉,突然一线微妙,腿绷直了,一下子夹紧他的腰。这厮……
武松再等不得。yù望来得汹涌澎湃。抱她贴紧,低喘出声。
“疼就说。”
第223章 有心报国
刀枪丛中的缠绵方尽, 夜已深沉。一个瘫成一团软泥,一个还尚有点jīng神。好不容易把chuáng铺整理出个够躺人的平面来,抱她上去,没沾枕头就听到呼吸均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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