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同人]穿成潘金莲怎么破_南方赤火【完结】(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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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己, 搂着软绵绵滑腻腻的一团,神思困倦却难寐,总觉得心绪不安。随手理她的鬓发, 静静想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声遥远的喊叫。

  “大哥!大哥……”

  声音跑近, “大哥快来,有急事!”

  武松一怔。满目凌乱, 眼中有些恼怒尴尬。

  “不是都安排好了么!有什么事, 明天说不行?”

  外面的人急得快哭了,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喊出来, 最后还是笼统叫他:“大哥你出来……”

  潘小园迷瞪着眼, 懒得起来。见他那似窘非窘的样儿, 吃吃的笑,轻轻推他,笑道:“快去呀, 别掉以轻心。”

  见他犹豫, 又催:“不是说好了陪你吗?我就在这儿等你, 飞不走。就算你一去去了十年八年,我在这儿生根发芽的等你。”

  武松深为感动,认认真真吻她一吻, 这才依依不舍把她松开。他突然想,自己的天分都去哪儿了?要是他也能脱口而出一句这样的话,她听着得多开心。

  飞快打理整齐,出去一看,便吓一跳。十几个兄弟站成一排,神qíng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伙互相看一眼,最后还是张青出来,颤着声音说:“武松兄弟,你……你去看一下宋大哥……”

  宋江被软禁在自己平日居住的院子里。那院子由于要防备居心不良的“刺客”,被修葺得十分严整:三重锁,内外窗,一丈高的院墙。内里发生什么动静,外面都很难察觉到。

  宋江听着外面不断的人来人往、发号施令,将他苦心经营的百尺高台一点点拆卸掉。更别提,梁山上那些见了他恭恭敬敬叫大哥的好兄弟们,表面上半推半就的跟着他招安报国,内心里竟而终究是没将他的抱负放在第一位。自作孽不可活,眼睁睁看着梁山飞快地倒退,自知大势已去,再无挽回的可能。

  相似的绝望,他当年在江州牢城里就体会过一次。醉后误题反诗——其实他哪里是想犯上作乱,不过是发泄内心郁积的不满,话说得重了些——他宋江经史权谋俱通,哪点比不上朝廷里那些不学无术的大员,凭什么人家青史留名,有官爵有封号,他却怀才不遇,流落江湖,百年之后尽归huáng土,谁还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可惜被妒才之人借题发挥,说他谋反,给他判了个斩。被押上法场的时候,宋江觉得这一辈子就算jiāo代了。虽然他不甘,死也是一缕不肯走上奈何桥的怨魂。

  而这一次呢?虽然没有被人取了xing命,但却被同样无qíng地夺走了所有的希望。而这一次,也定不会有老大哥晁盖,带着一gān热血丹心的兄弟,将他从鬼头刀下救出来,重新开始了。

  宋江后悔。悔自己终究是没有成大事的魄力。倘若不是顾着兄弟义气,在山上收留了那么多桀骜不驯的异党;倘若能用更硬的铁腕把吴用震慑住,让他不至于临阵倒戈;倘若当初gān脆狠心杀了武二和他那些同党,怎么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扬名显姓、衣锦还乡,一切如同一场荒诞的梦,还没开始,便被碾压粉碎。

  自己的老父已经归天,亲弟已经结婚生子,宗亲香火有人奉祀。这时候放弃,也不算不孝吧。

  割破手指,写就血书一封,洋洋洒洒,言明自己自幼学儒,长而通吏,不幸失身罪人,不肯半点欺心,有心报国,无力回天,今自绝于此,以全一世忠义清名。

  然后详细安排了后事:自身财产尽数给散周围贫苦百姓,训弟教侄,此生不可有违忠义之道。最后告诫梁山兄弟,勿要一念之差,重堕魔道。宋江在别处,还会看着你们。

  书罢,换上御赐的红锦袍、金腰牌、朝天巾帻,抹绿朝靴,面向汴京方向俯伏跪拜。然后白绫一匹,一代江湖枭雄,就此huáng粱一梦。

  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气绝多时。

  宋江的院门外面,已经黑压压跪了一片人。武松双目失神,杂在人群里,慢慢跪下去。一跪便是一整夜。

  他茫然听着周围人声鼎沸,哭泣、哀号、窃窃私语,每一个音节都直冲脑海深处。从小到大,没有如此深切地怀疑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宋大哥,是不是他害死的?

  用qiáng大的意志力,将滑入深渊的qíng绪一点点拉上来。用力掐掌心,qiáng迫自己澄澈清明。

  直到天边一线曙光闪了眼,才猛然站起来,一瞬间的眩晕。

  忽然听到吴用朝着黑压压的人群说道:“宋大哥中道崩殂,都是……都是贪官jian人将他害成这样,花言巧语连番哄骗,以致让他……钻了牛角尖……朝廷四贼,处心积虑搞垮梁山,日后咱们定要为宋大哥报仇雪恨!……”

  空口白牙,竟会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指鹿为马,武松当场便有怒斥的冲动。

  但他也知道,此qíng此景不容他率xing坦言。宋大哥死而不甘,遗书的含义再明确不过:望梁山兄弟迷途知返。宋江愿以一死换来大家的“警醒”。

  用一条命换来的一句呐喊。梁山本来就离散的人心,此时更是岌岌可危。

  他是有担当男子汉,向来不怕给自己揽责任。可眼下难道能说,吴学究一派胡言,宋大哥根本便是心魔太盛,差点将所有兄弟送入万劫不复?难道说是我将他害死的?就算他立刻自裁谢罪,下一刻梁山便会崩溃成一盘散沙。余光瞟见人群里慌乱无措的六娘,她怎么办?他那些肝胆相照的兄弟们怎么办?

  当此非常时刻,必须竖立一个靶子,才能让大伙同仇敌忾。“贪官jian臣”便是那个百试百灵的靶子。吴用的脑子比他的人品高明百倍。

  其次,宋江的死,必须有人对此负责。而这个锅,不能由他武松来背。

  至少现在不能。

  咬咬牙,调动起这辈子里有的坏,耐心听吴用说完。周围愁容惨淡几百人,默默无声地听着。

  然后开口:“山寨事务,便依昨日约定,暂时由兄弟我掌管。首先,宋大哥和其他几位兄弟的后事……”

  突然被人打断了。戴宗甩着他身后的大背囊,横眉怒目,起身喝道:“武松,你休要睁眼说瞎话!宋大哥明明是被你bī死的,不是凶手,也是帮凶!卢员外和一gān死伤的兄弟,谁指示做的,你心知肚明!你如今妄图掌管山寨,用心为何,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昨日忠义堂里,你做什么来?我们大伙都看着呢!”

  一石激起千层làng。不少和宋江jiāoqíng深厚的,其实心里也有这么个意思。话噙在嘴里,不敢说出来。

  武松双眉一轩,朗声道:“不错!武松是有对不起宋大哥之处。寨子里的死伤,要算就都算在我头上!若兄弟们觉得武松该死,今日容我一分私心,先寄下我这条命。咱们梁山除了宋大哥一个,尚有万千兄弟前途未卜。咱们的江湖名声毁了,无妨,靠自己重新挣。和贪官jian臣的那些狗屁约定,不算,通通废除掉。宋大哥受人蒙蔽,做下的一众荒唐事,咱们须得一一弥补,才算得上顶天立地的江湖豪杰!等做完这些,等我梁山好汉在江湖上的名声回复往日之时,我武松自行放权谢罪!诸位兄弟要来给宋大哥报仇的,那时尽管来取我命,武松绝不还手!”

  铿锵一番话毋庸置疑。长眉大眼间正气磅礴,威风凛凛。潘小园在远处一看之下,饶是已与武松相处日久,仍然莫名其妙的打个冷战。

  余音绕梁。有人敬畏,有人嗟叹,有人露出半信半疑的眼睛。

  武松轻轻咬牙,相邻小喽啰腰间拔出一柄刀,再添一句:“大丈夫言出必践,兄弟们若是信不过我,我今日先寄下这一只手,以血明志!日后再割这颗脑袋!”

  双眼眨也不眨,将自己左臂瞟了一眼,右手轻轻一扬,刀光闪亮。

  一阵倒抽气声,混着一声尖叫。下一刻,等那刀带风挥动,才突然当啷啷啷一阵响,禅杖、朴刀、飞石、铁枪,七八样兵器飞速袭来,硬生生将武松手里的刀隔在了半空。

  “兄弟,不可!”

  “我们信你!”

  鲁智深粗声说道:“这事不怪你,是宋公明对你不仁在先,用不着自己剁自己!”

  林冲一直未发话,此时慢慢说:“宋江兄弟想来也不愿见到梁山散伙。只要兄弟你是真心为大伙打算的,我林冲愿意听你调遣。”

  众人慢慢站起来。水寨众人互相看一眼,齐齐走到武松身边。

  “现在不是寻仇报仇的时候,先把眼下事qíng料理gān净再说!”

  慢慢的,一个一个,站到武松一侧。大丈夫敢作敢为,虽然xing格背景各有差异,但能够选择上梁山来当亡命之徒,本身就不缺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

  若说昨日忠义堂上,吴用那番见风使舵的“拥戴”,尚且有些顺应时势的威胁勉qiáng之意,今日这一次站队,才算是切切实实地尘埃落定。就算是再愚钝麻木的角色,此刻也心知肚明,若再不团结,前方立刻便是万丈深渊。

  武松吩咐将死去兄弟厚葬祭奠,琐事全部处理完毕,才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灌一碗酒,jīng神振奋了一刻,一步步走回去,只想找个地方休息。

  路边等着个同样面带倦容的小娘子,带了一件披风,自自然然地给他披在身上。

  一开口却是兴师问罪,声音里带着三分哭腔:“你——凭什么要作践自己,倘若大伙不拦着,你是不是真的就对自己下刀子了!是不是真的日后就要去给你宋大哥偿命!”

  武松黯然一笑,安抚地拨开她一缕散乱的鬓发。

  “我……不知道。”

  她再压低声音:“人是史文恭杀的,他留下的烂摊子,你凭什么担着!你就不会……”

  就不会实话实说,把责任推卸给那个早就逃脱的“外人”?

  武松摇摇头,“我不知道……”

  倘若实话实说,放史文恭进山寨的责任,以及追根溯源,当初将这个祸胎留了一条命,都要着落在眼前这位六娘头上。难道要让她也卷进风口làng尖,成为兄弟们讨伐的对象么!

  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的pào火都引到自己身上。他的身子板厚实,担得住。

  但他也知道,眼下自己这一条命不属于他一个人。意气用事再容易不过,难道要她后半生守着一个废人过活?

  说好的无牵无挂làng迹江湖呢?

  轻轻将她在怀里揽一揽,低声说:“对不住。”

  听她在怀里轻轻抽泣一声。方才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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