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服死死盯住公孙策手中的huáng帛圣旨,身子不易察觉的颤栗了一下。
公孙策没有漏过这一细微变化:“楚服,还不接旨?”
楚服愣了一下,竟不自觉的双手平托,颤抖着接过圣旨。
公孙策退后一步,目不转睛地看住楚服,心中却不禁焦灼:端木姑娘怎么还未叫破楚服的罩门?
这一头,廊柱之后的端木翠,心中也是急的不行,楚服身上的妖气虽然退却许多,但仍起伏不定,根本无法看破她的罩门所在。
果然单凭这未央幻境,不足以使楚服深信自己身处真正的未央,她心中,怕是还有许多的怀疑。
端木翠心一横: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伸手便将外罩的衫子扯下,内里竟穿了一袭火红裙袍,再伸手拔下头上钗钿,如墨长发瞬间泻下,将她半边脸尽数遮住。
公孙策正紧张地盯住楚服,眼角余光忽的瞥到廊柱后冲出的端木翠,实在搞不清她为什么改袍易装,一时竟呆住了。
就听端木翠惨呼一声:“楚服杀不得!”
她一语呼出,忽的脚下一绊,重重摔倒在地。
楚服浑身一颤,猛地转过头来,颤声道:“皇后!”
公孙策心中一震,忽然觉得,楚服这一声,个中对陈皇后所流露出的关切呵护之意,倒的确不似作伪。
与此同时,伏在地上的端木翠猛地仰起头来,双目之中透出极其凌厉之色来,厉声喝道:“展昭,后颈,风池!”
两枚袖箭破空有声,一前一后,以锐不可当之势,先后破入楚服风池xué。
楚服惨呼一声,周身黑气登时大作,周遭似是地动山摇,飞沙走石之下,风力奇劲,三人俱被刮的睁不开眼睛。
再下一刻,幻境散去,仍是身处静夜的宋宫,面前的楚服哀号不止,身上烈焰直腾夜空,忽的长嘶一声,化作数万蛊虫四下游走,如山石崩塌而下。
端木翠还伏在地上未及起身,带焰的蛊虫已然行到近前,她吓得尖叫一声,未及反应过来,已被人拉腰带起,就听展昭急促道:“走!”
端木翠借力站起,急道:“还有先生。”
语毕发足便奔,奔了数丈,忍不住回头看,见到展昭架住公孙策,一路疾奔而来,不觉心下稍定,又奔出十余丈,外头的禁卫军见到火起,早已带了先前备下的水囊麻搭,一路冲将过来。
三人与禁卫军兵卫jiāo互而过,心下渐渐平静下来。
回头看时,姚美人寝殿附近一派呼喝搅扰,端的混乱不堪。
公孙策忽然想起什么:“端木姑娘,倘若灭了火,岂不是……救了蛊虫?”
端木翠摇头:“蛊虫身上的火是下了符咒的,蛊虫烧尽火才会灭。我先前让人备下水囊麻搭,只是怕这火引着了外物罢了。”
公孙策哦了一声,放下心来。
只展昭听出她声音闷闷,似是不乐,寻了个不备处低声问道:“怎么了?”
端木翠抬起头来,看了展昭许久,才低声道:“虽说楚服害人,理当有此下场,但是……”
她叹了一声,喃喃自语:“但是我最后诓她之时,抬头见到她的脸,她的面上尽是焦灼之色……她对陈阿娇的关切,倒是出自真心,我却利用这一点计杀她,想起来,总觉得……”
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末了低下头去,只觉心头空空dàngdàng,似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展昭轻叹一声,他自追随包大人以来,亲历过许多案子,其中不乏利用案犯之人的真qíng挚意诱人入彀之事,个中滋味五味杂陈,端木翠此时的心qíng,感同身受,自知此刻言语无力,当下默不作声,只是伸出手去,与她jiāo握。
就在这时,公孙策忽然咦了一声,望向宫城的另一头,眼睛越瞪越大。
“展护卫……”公孙策愕然,“那……那边,怎么也起火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楚服,再唠叨几句。
《汉武故事》里提到楚服,说:女巫楚服,自言有术能令上意回。昼夜祭祀,合药服之。巫著男子衣冠帧带,素与皇后寝居,相爱若夫妇。上闻,穷治侍御巫与后。诸妖蛊咒咀,女而男yín,皆伏事。
《史记》中提到楚服,正面提及陈阿娇与楚服的JQ,说是陈皇后“挟妇人媚道”,元光五年,上遂穷治之,女子楚服等坐为皇后巫蛊祠祭祝诅,大逆无道,相连及诛者三百余人。楚服枭首於市。使有司赐皇后策曰:「皇后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按照这样的说法,楚服是枭shòu而死,不是文中所说的被蛊虫咬死,表被偶胡言乱语误导了哈。
第143章 【青花记事】-一
那头的火,起的快,灭的也快,展昭几人赶到时,现场已是一片水意淋漓,太监宫人们拎着水囊三三两两而下,一队禁卫军护着此处,神色甚是紧张。
起火的是旁侧的偏殿,但是看到隔壁挨着的位置,展昭心中一沉,薄唇不觉紧抿。
端木翠扯扯展昭的衣袖:“展昭,这是哪?”
“御书房。”
非请不得擅入,展昭想要前往查看也是不能,只得向外围的禁军询问:“火起时,圣上在何处?”
得知圣上宿在张贵妃寝宫,展昭略舒一口气,端木翠四下走了一回,向展昭摇摇头,示意并无异样。
一时打探不出什么,三人也就先行回开封府,刚回至府中,尚未及梳洗,宫中的信使飞马来传。
“着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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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并未能见到皇上,皇上身边的红人陈公公站在御书房前的阶上等他。
对,没错,就是那位口口声声“大宋气度”的陈公公。(若无印象,可往第二季恶疾章觅其芳踪)
见到展昭,陈公公叹口气,示意展昭跟进来。
迈步进了御书房,陈公公掌了盏灯,往侧面的照壁上一映:“展护卫,你看看吧。”
于是展昭看到了几行狗刨一样的墨字,这几行字连起来,该是一首诗吧。
宫里起了一把火,
放火是我就是我,
如果要问我是谁,
陷空岛上来找我。
于是自然而然的,展昭想起多年前在类似的地方,看到的另一首诗。
我今特来借三宝,
暂且携回陷空岛,
展昭若到卢家庄,
管叫御猫跑不了。
只是……那已经是很早之前了吧……
而且白玉堂的诗才,没进步也就算了,怎么还滑坡的这么厉害?
展昭只能判定一件事qíng,若真有人窜到皇城来放火,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白玉堂;若这个人留书的目的是为了陷害白玉堂,那这个人的大脑结构,实在是有点……呃……
可是官家不这么想。
不管是不是白玉堂,先找来再说。
所以,宣展昭觐见,目的是:让他去陷空岛“请”回白玉堂。
走出宫门的时候,展昭有片刻的恍惚,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那以后,很多修史的写史的论史的,提笔之际,总要文绉绉来一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这句话首出于谁?对了,就是滥觞于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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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开封府时,天光已然微亮,四下看不见端木翠,问了才知她已回去了。
公孙策撑不到他回来,也先去会了周公,包大人早朝未归,展昭吩咐灶房的下人烧了锅水,挪了浴桶进来,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卸去一身疲惫。
浴毕起身,换了一身gān净的里衣蓝衫,整个人都清慡了许多,半湿的发结起,搭在肩上的几缕很快便浸湿了衣裳。
展昭却不以为意,连巨阙都没带,便信步出门,去到临街的茶铺吃早点。
茶铺的老板李老实殷勤地迎展昭入座,不待展昭开口,便将热腾腾的豆浆和细豆沙馅的包子端上来,还附赠了一小碟切的细细的咸菜梗儿。
展昭深深吸了一口气,素日沉稳的面上竟露出孩子似的满足来,擎起筷子拈起一根咸菜梗儿送到口中慢慢嚼着,明明只是普通的咸菜,旁人看来,倒似是品尝山珍海味一般。
铺子外头慢慢热闹起来,辄辄的行车声,叫卖声,呼喝声,此起彼伏,展昭手中筷箸略停,静静听外间人事种种。
“老板,来一大碗粥,两笼ròu包子!”
这声音响的突然,与此同时,是重物闷闷搁在桌上的声音,展昭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五大三粗的背影,忽的就想起一个人来,脱口道:“徐三哥?”
来人一愣,赶紧转过身来,刚一照面,那人乐了:“展猫……呃,展护卫?”
果然是陷空岛的第三鼠,穿山鼠徐庆。
算起来,也有好一阵子没同徐庆会面了,可巧这处撞见,徐庆忙把包袱挪过来同展昭一桌,那一大碗粥和两笼ròu包子,也得以和展昭的早饭同桌。
“三哥怎么会到开封来?”展昭斟酌着开口。
“嗨,还不是为了大哥在开封的绸缎庄生意,说是又到了查账的时候,他自己走不脱,让我来看看,展护卫,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徐庆大老粗一个,看到账本就怵头。好在五弟也在左近,算算日子,明日也快到了,届时都扔给他,我是不管的。”
“白兄也在左近?”展昭心中咯噔一声。
“前些日子在洛阳,也不知忙些什么,知道我来开封,他说也要过来。”
说到陷空岛五鼠,数白玉堂的xing子最是跳脱,天南地北的晃dàng,每年和哥哥们会面的日子,怕是一个巴掌也数的清,得知徐庆要来开封,自个又离得近,自然赶来一晤。
这就更加佐证了自己的推测,在皇城放火留书的,绝对不是白玉堂。
那又是谁呢?展昭头疼。
俗话说,几家欢喜几家愁,展昭固然是有点头疼,但皇城的某一处,确切来讲,是皇城御膳房某个废弃的碗柜,正洋溢着欢腾的气氛。
让我们把镜头拉近。
只见一个豁了口的青花瓷碗,正得意洋洋地倚着碗柜的破壁坐着,左右各蹲了一个身量小些的砂碗,正卖力地帮这个青花瓷碗敲打着细伶伶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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