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重好容易从大堂那边挤了过来,扶稳官帽,一见胡老三已经被衙差们拦住了,就松口气。他可算来得及时,能给宋大人一个jiāo代了。
胡老三随即在众文人的唾骂指责声中,被带上了囚车。
一般官府初次抓人的时候,很少会准备这种可以用来游街示众的囚车。
胡老三进了囚车后,手和脑袋都被固定在囚车上面不能动,整个身体就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唯有下半身可以扭一扭,却也没什么用。伴随着囚车的缓慢移动,被人嘲笑着,唾骂着,指指点点着。
大家见官府准备了这种车,觉得府尹大人的用意太明显了,就是为了让他们痛痛快快丢东西,好好收拾这个混蛋胡老三用的。遂纷纷奔走相告,准备了好多‘新鲜物’赶来‘招待’胡老三。
有的富贵人家,生怕错过了丢打胡老三的盛况,特意命自家的小厮骑马拎着一个口扎得很紧的布团来。
众人都挺好奇那玩意儿是什么。
那小厮下了马,便准备了两个一个长杆子,一个杆子挑着布团,伸向胡老三的头顶,另一个杆子头则是削尖的,用力一捅那布团。布团当即被捅破了个dòng,许多黑黑的密密麻麻的东西洒落下来,乍一看像是土。直到有人惊呼是蚂蚁,大家再看那些‘小黑点’竟然是动的。胡老三狰狞晃着脑袋直叫,大家看着,身子跟着起来jī皮疙瘩,深圳觉得有点痒了。
“你家主子可真厉害,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这么多蚁虫来?”
小厮乐呵呵道:“我家爷就爱挖蚁dòng,这些可攒了了小半年了,就等着有来气的事儿使出来。我们爷说了,今儿个这桩就是时候。”
小厮叹完,便牵着马消失在人群中。
众人便直叹这小厮的主子有正义之心,做好事不留名。
蚁虫这种东西一两只不怎么样。可成千上万个同时从头顶落下来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当真恶心人。便是胡老三浑身晃动,也借着马车晃动的劲儿,把大部分蚂蚁从身上抖落了下去。可给人心里留下的,却是久久无法抖落下的密集发痒的感觉。
胡老三此刻只觉得自己的眼耳口鼻所有身体里有dòng的部分,都好像钻进了蚁虫,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被蚁虫疯狂啃咬着,万般发痒难受。
胡老三一路一直痛苦地扭脖子,扭身体,跺脚。不时地还要迎接百姓们送来的其它的‘新鲜物’。
胡老三这辈子头一次后悔自己做事冲动。他胆大妄为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是欺负别人,自己很少吃亏过。万没想到着头一次栽,就这般耻rǔ,让他生不如死。
邻家秘闻的著书人……他要收回前话,这著书人绝对不是俗人,不是普通人!他就是魔鬼,神出鬼没的鬼!
huáng鸿泰在回家的路上听说胡老三被抓了,还有些不信。转头折返,就瞧见刚刚还威风凛凛挥拳打他的胡老三,而今成了府衙囚笼里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蚱。那惨象,完全超越了他曾经所有想想和见识,也是近几期《邻家秘闻》所揭露罪人中都不曾遭遇过的。
huáng鸿泰只看了一眼,都恶心的想吐,心吓得砰砰跳,要尿裤子了。他赶紧捂着肚子,往墨香坊跑。回去之后,他蹲着墙根呕了一会儿,便慌忙吩咐属下把前年留存的那些活字泥块都毁掉。印坊私藏的那些盗版《邻家秘闻》也都赶紧焚毁。
然后huáng鸿泰就赶忙回自己的屋子,拿着钥匙打开自己的宝匣,把里面的银票和现银都统统装好,抱着包裹就要跑。
“你gān什么去!”
墨香坊大掌柜huáng鸿升看见弟弟这番样子,立刻厉声责问。
huáng鸿泰冲大哥摆摆手,“在街上得罪了了不得的人,我必须现在跑,不然来不及了,回头再捎信跟大哥解释!”
huáng鸿升立刻叫人拿住huáng鸿泰,让他必须jiāo代清楚,否则不放他走。
huáng鸿泰无法,只好哭啼着跪地,把自己犯下的事儿如实jiāo代出来。
huáng鸿升气得拍桌,“你怎么能gān出这么胆大糊涂的事qíng!除了胡老三的挑唆,到底还有事谁出主意?到底是谁编了这些假内容,诓了你和胡老三!都给我如实招来!”
“我……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孙。我是在百香楼吃花酒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不过几句话契合,便和他胡诌了几句。那厮听我家里是墨香坊的,便出主意让我印制《邻家秘闻》,得了钱分他两成就行。后来我年前真赚了一些,又在百香楼碰见他,便把钱给了他。我二人又一起在那里寻欢作乐。
等第二日就酒醒时,那人便将他夜里特意写得文章给我看。要我也学着《邻家秘闻》,也出一本书试试,得了钱再分他三成便罢。我刚酒醒头疼,缓了劲儿要问那人名字时,人已经不见了。
我只当个笑话没上心,刚好当晚胡老三请我吃酒,我便是顺嘴说了。谁知胡老三一眼看中那文章,说学个狗屁,gān脆就把邻家秘闻的名儿拿来用更好。让我印,他卖,他只要三成利。我本来是不敢的,可胡老三总是骂我胆小没出息,我一赌气便应下了。”
huáng鸿升冷笑一声,转头问身边的人,可把huáng鸿泰的话记清楚了。
huáng鸿泰这才发现大哥身边站着一位很脸生的人,这个人他以前也从没见过。衣着打扮看着挺贵气,但站姿拘谨,又不像是哪家公子哥儿。
huáng鸿升忙鞠躬冲那人道:“舍弟见识浅薄,贪名逐利,实为我们墨香坊的耻rǔ。我huáng鸿升今日就再次发誓,和他断绝兄弟qíng义,再无往来。也多谢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墨香坊一遭。而今这厮,我立刻叫人拿了送去官府。”
恒书不卑不亢地点点头,便负手而去,颇有几分气势。
huáng鸿泰忙问大哥那人是谁。
huáng鸿泰狠狠地瞪弟弟一眼,哪容他再多言,立刻命人堵住他的嘴,送他去见官。这种时候了,他没得选择,只能大义灭亲,舍小保大。
而且这个不要脸的混账糊涂东西,惹下这么大的祸端,连京畿府的宋大人都招惹了,该他死得不明不白!
huáng鸿泰闭上眼,再不管弟弟如何支吾挣扎乱叫,只最后为他留下一次义绝的泪,从此便当没了他这个弟弟一般。
恒书回到邻家轩,便把墨香坊的事儿全部告知了宋奚。
贾赦也在一边喝着茶,悠然听着。
宋奚转即问人可送到京畿府没有。恒书点头,又说百chūn楼那边,也命人调查了,会即刻叫画师绘出那位孙姓始作俑者的画像。
宋奚点头。
恒书便立刻识趣儿地退下了。
“这事儿还是你查好,百香楼是你的地盘,里面尽是些八面玲珑油嘴滑舌的人物。一般人去问还真问不出什么,也就你这位老板下令,估摸才能绘出那人的画像。”贾赦叹道。
宋奚随即又在琴桌后落座,低眉浅笑,随即抬手拨了拨琴弦,便有一串宛若天音的曲调传出。
他道:“这是结尾。你还想听什么?”
“高山流水。”贾赦道。
“不会。”宋奚立刻拒绝道。
“高山流水遇知音,这曲子多好。”贾赦托着下巴看宋奚,转即看他瞧自己的眼神儿有几分冷意,反应过来了,“你意思,我不配做你知音?”
宋奚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整个人宛若寒空中一轮清冷皎洁的明月。黑夜茫茫之中,你只会看得见他散发的明亮,别的都没了颜色。
宋奚面色淡然,手指随即在琴弦上跳动。琴声婉转,如玉珠落地。抚琴之人,则宛若仙君,不食烟火,俯视众生。
琴音停了许久,贾赦才回过神儿来,把目光从宋奚的脸上收回。然后若无其事的掸了衣袍,仿若不经意地问:“这是什么曲子?也挺好听的。”
“凤求凰。”
第57章 第一狗仔
贾赦愣了下,然后抬眼看宋奚, 发现他正用炙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若是想求我, 就得有求人的样子, 光弹一首曲子可不行。”贾赦故意扫他的兴道。
宋奚反而目光变亮,更有兴致了。他向来喜欢贾赦的直白, 拂袖起身,坐到贾赦身边,俯首看他。
“倒说说, 想我怎么求你?”
贾赦坐起身, 调转方向, 然后把头枕在了宋奚的腿上。他一只手勾住了宋奚的衣带,就在要拉还没拉开的边缘。
宋奚立刻捉住贾赦的手, 无奈苦笑道:“可惜时间不够, 再说我也知道你在逗我。”
贾赦笑了下, 不置可否。
“真有些困了, 做我的枕头让我睡会觉,就算你求我了。”
贾赦把头往里挪了挪, 额头紧靠着宋奚的腹部, 便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宋奚知道他最近一直忙于整理豫州洪灾案和苏州假官银案相关消息, 秋毫不漏。这种细杂的活最耗人jīng神, 何况他平时还要敷衍乌丞相那边的公务, 自然是累上加累了。
宋奚把貂绒毯给贾赦盖好。
片刻后,贾赦便呼吸缓慢,睡着了。
宋奚便随手从小桌上的一摞书中抽出一本。
贾赦平时看的书以杂记居多, 宋奚本想着随便来一本,无聊打发时间,却没想到他抽出的这本偏偏与众不同,是一本秘戏画册。
这画册的名字倒很含蓄,叫《随园幽梦》,封皮也只是简单地青色皮,没什么特别的暗示。
宋奚之所以不必翻阅,就很确认这是一本秘戏图,是因他之前也看过这书。还是除夕守岁那天,他无聊地翻了翻。
其实从认识贾赦之后,这种书他没少看。他可不想‘书到用时方恨少’。
宋奚把书翻开,发现有的书页留白处还做了标注,似在总结什么。宋奚笑了下,原封不动的把书放了回去。他觉得贾赦比自己还有意思。
宋奚垂眸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那张侧颜,明明是有岁数的人了,却酣睡的像个孩子。
宋奚本以为在那方面的事qíng上,贾赦会比他更有经验一些,毕竟他娶妻生子过。
真没想到贾赦也会看这些东西,而且就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还很认真在学。琢磨起来,贾赦看这种书的目的似乎跟他很相像。
或许他也同自己一样,担心笨手笨脚坏了美好的第一次。
宋奚想到此,心里便觉得很暖,也更存疑。他探究地看着贾赦,把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脸颊上抚摸。有的时候他真觉得他认识的贾赦,和以前的贾赦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若是用‘làng子回头’,‘改过自新’之类的理由,他是不信的,人再如何痛改前非,也总是会在当下找到从前的影子。但他所深恋的贾赦却不是这样,像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完全和过去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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