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父亲赶忙下地搀扶掌柜的,问他qíng况如何。掌柜的捂着眼睛,摇摇头。
“俺也觉得俺长得挺俊朗的,是那位军爷眼神儿不好,掌柜的别跟他计较。”孩子的父亲扯起他微厚的嘴唇,咧嘴大冲掌柜的慡朗地笑起来。这一笑,他五官舒展,原本不大好看的三角眼眯成一条线,配以他琥珀色的肌肤,倒真瞧着有几分说不出的俊朗。
掌柜的颇有怨言,“刚刚你为什么不笑!”
“那么大的军爷来了,凶巴巴的,俺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屋里其它人刚缓了神儿过来,议论纷纷,也有抱怨掌柜的。
掌柜的不耐烦喊:“行了行了,都别吵吵,睡吧。”
汤天利一行人走远了,窦聪方把头探出去,然后打了个哈欠,关上窗,凑到贾赦跟前:“幸亏住客栈的时候,你让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来,不然真悬了。”
贾赦眨了下眼,让快些睡。
次日,天还未亮,二人便早起赶路。
县城一大早便有集市,贾赦带着窦聪徒步走出县城,便在附近的路口站着,果然看到有人牵着几匹马卖,贾赦打眼选了两匹最健壮的。上了马鞍,二人便直接骑马奔向豫州。
隔日晌午的时候,路过驿站,贾赦使了钱,私下里在驿站买了两匹速度快的好马,随即便和窦聪在当地一处村子里租了屋舍休整一夜。次日如故赶路,到了huáng昏时,俩人便赶到了豫州。
到豫州城之前,贾赦和窦聪又抹了黑膏。俩人这回却没有装成庄稼汉,二人毕竟骑着马,说是庄稼汉也没人信。贾赦先前在路过的县城的当铺里,弄了两件半旧的缎料衣裳穿着,gān脆就装成是商铺受雇来回跑腿的管事,窦聪则成了学徒。
进城的时候,贾赦特意留意城门口附近的qíng况,并没有通缉他的画像。随后他便带着窦聪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吃饭。一则连日赶路,饭食不好,给窦聪解馋;二则那里人多口杂,可以听到很多京城相关的消息。
一顿饭下来,贾赦基本听出来而今京城的局势,当然其中也有窦聪机灵地跑去凑群询问的功劳。
大皇子归朝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了,当下也有不少人翻出大皇子以前在世时立下的功勋,讲其端慧德芳之处,令人敬仰。而今吃尽人间苦头,终得以回朝,实该继续担任皇太子之位,必定晓得体恤民心,将来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君王。
窦聪忙跑去问他们,用很小孩子的口气,“怎知道他会爱民如子呢?我家二叔,跑商队的,后来路上遇到山匪人丢了,都以为他死了,谁知两年后人回来了,却是xingqíng大变,对谁都不好,还把赌钱把家业败个jīng光。而今一大家子,就靠我爹爹给人做事挣钱生活了。”
窦聪说罢,用手抹眼睛。
吃酒的男人们本来不想搭理这个跑来cha话的小孩子,听他此般解释,倒觉得这孩子聪慧孝顺,便认真告知他:“你混账二叔的事儿,自然不能和他比。这一位而今可是受乌丞相、宋国舅、蔡大人等等朝廷百官的拥戴。若非德行出众,众位大人又如何能愿意全力辅佐他。”
“原来是这样。”窦聪心中腹诽许多,但嘴上却一句不多说,只乖巧的应承这一句。
他转头看向贾赦,本以为贾赦听这话会难受,却见他微微冲自己笑一下,点了头,似在肯定夸赞自己的机灵。窦聪心里一暖,便跑回到贾赦跟前,笑着叫一声爹。
接着,二人便听人谈论起辅国公了。
贾赦稍微听了下,除了讨论新一期的《邻家秘闻》所揭露的几名官员的贪污恃权的丑事外,便是感叹他竟然会是著书人的事儿,倒没有说其他。
看来汤天利对他的通缉,尚没有通告到豫州,目前只是在柳州小范围内的执行。不过他既然在柳州城敢公然说出他的名讳通缉,那这消息早晚会传到别处,只是时间问题。
再有便是三皇子的事,豫州城内暂时还没有关于他的消息。
贾赦随后就带着窦聪在客栈住下之后,便写了一封信,拿着刻有邻家秘闻的印章按上去。之后便打发窦聪去给豫州分舵传信,他站在巷子口等着。
窦聪很快得了回信,手里拿了两本册子跑回来。确认身后没有人跟着,二人才回了客栈。
册子上有豫州分舵近段日子搜集城内的消息内容,另还有一封信,信中内容是应贾赦要求对于这段日子京城qíng况的总结,其所述qíng况几乎跟他们晌午时在酒楼所听到的消息差不多。而今皇帝认下了大皇子穆瑞辽,而且对其极为宠爱。百官跟风圣意,也开始百般推崇穆瑞辽,列举他曾经优秀的种种,歌功颂德,皇后一派甚至有人公然提出让皇帝恢复其太子之位。至于皇后和太后,对穆瑞辽的回归更是高兴,故而大皇子至今还居住在太后的慈安殿,不曾自住。
再有便是皇帝的身子而今大不如从前,上次大朝日因病不能临朝,便由乌丞相和宋奚代为主持。
杜chūn笑说过,京城要变天了。而今看来,也确实如此。
两本册子上还有其它的一些小道消息,贾赦看完之后,天已经快黑了。他和窦聪用过饭之后,现在豫州城内逛了逛,忽听见敲锣声,便有皇榜告示。窦聪便第一个跑去凑热闹看,转而从人群中挤出来,急忙要张嘴告诉贾赦。但这时告示前高声给大家朗读的书生,已经把话传了出来。
皇帝御封归朝的大皇子穆瑞辽为鲁王。
封鲁王,却不是太子。
贾赦原地蹙眉思量许久,直到窦聪拉住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便对那孩子微笑一下,带着他去吃柳州的特产。
原本一提起吃,窦聪脸上是会眉飞色舞,十分高兴的。特别是他这一路跟着贾赦风餐露宿之后,一听吃好吃的更是会眉目放光,异常兴奋。但眼下他却高兴不起来,他能从贾赦的qíng绪中感觉到这件事的复杂xing。而且柳州那边所遭遇的qíng况,也确实证实了这事儿有多么复杂。
“还是不吃了,我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解决办法。豫州离京不算远,离法华寺也近。我倒是可以想办法传消息给母亲,求母亲帮忙。”窦聪提议道。
“还不到麻烦你母亲的时候,你倒是可以传个消息过去,告诉她你一切安好,免得她为你担心。”贾赦道。
窦聪摇头,“那就不用了,让她日日担心我,想着我挺好的。”
“真是个混账儿子。”贾赦笑叹道。
窦聪不慡地瘪嘴,梗着脖子道:“我就混账,反正让她念着我为我担心,她也就不会想其他了,只会想我。”
贾赦蓦然明白,窦聪是在说窦怀死亡一事。长公主对窦怀的qíng意很深,所恋之人不在人世,许会有一时想不开的时候。窦聪这是不希望长公主忆起伤心事。这还懂事的孩子,不过有时不会表达心意,做事儿也很别扭。
隔日晌午时,二人便到达了蒲柳县。这里距离京城最多也就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若是现在出发,必然能在天黑前赶回京城。但偏偏临要到的时候,贾赦心底的担忧反而越来越重。贾赦听这一路上百姓对京城qíng况的议论,是一天一变,心中略没底。
贾赦想到而今的蒲柳县县令张开驰,当初因孙信阳bī死原配一案,他曾与张开驰有过书信往来。其妻吴氏对于邻家秘闻也是心存感激,案子揭发最后通信的时候,张开始也在信中表示欠著书人的恩qíng,并且也有意加入消息网,只要是不伤天害理,违背道义,他愿意暗中为邻家秘闻出一份力。
张开驰本人,贾赦在后续的两三件案子接触过,遂对其了解还算全面,是个心地善良且正直的好官。人也年轻,思想开化,懂得变通。此番正好在蒲柳县,贾赦倒是觉得自己可以见一见张开驰。他是邻家秘闻著书人的事,而今已经天下皆知了,张开驰也早就见过他,倒正好省去花心思去证明身份的麻烦。
贾赦让衙差送信通报之后,张开驰便立刻前来相迎,起初他瞧着贾赦是一张黑脸,眼神儿还有些陌生,仔细辩其五官才恍然大悟,慌忙引贾赦入内。
随后,贾赦和窦聪便用菜籽油净脸,再现在张开驰面前。
张开驰随后也认出窦聪是长公主之子,也忙见过。
三人坐下来之后,张开驰便迫不及待地问贾赦二人为何要如此打扮。
贾赦沉吟未语。
张开驰心料贾赦有此乔装,必然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开口的麻烦,遂忙行礼给贾赦表决心,表示贾赦对他们夫妻有恩。当初贾赦为她妻姐报仇,揪出真凶的恩qíng,他而今仍然谨记在心,必然不会负他。
“大人若是不便开口解释,就不解释,您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只要下官能做到的地方,下官必然竭尽全力。”张开驰道。
“我自是相信你,怕只怕说得太多,反而会害了你。”贾赦顿了下,便告知张开驰,他需要知道而今京内的qíng势。
张开驰:“从皇上封归来的大皇子为鲁王之后,倒是没什么别的消息,不过朝堂上两派人物斗得厉害。三皇子本来已然失势,而今却有不少大臣支持他,提往昔,令皇帝动容。大皇子却还记着当年三皇子的外祖bī他率军南下打仗的宿仇。私下里也有一些有关大人的消息在疯传,却也是官员之中悄悄议论的是非,并未证实,我倒是没怎么在意。大人想必也清楚,这从上到下有关您的事儿,那可是能说出一百个花儿来,有些空xué来风的传言根本不可信。”
“没有谣言空xué来风,都可和我说说。”贾赦紧盯着张开驰。
张开驰点头,回答道:“他们说大人和宋大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还说大人和宋大人早就提前知晓大皇子回来了,遂早就筹谋,联合出手,想要力保曾经的太子爷继承皇位,bī三皇子于死地。遂大人此番去柳州城查案,实则是贼喊捉贼,目的就是坐实三皇子谋反之罪。”
张开驰说罢,忙摆手表示他是不信这些无端的谣言。贾大人的品行如何,他心里十分清楚。
“这传言既然能传到你的耳里,皇上若有心,只怕早就知道。”贾赦顿了下,便叹道,“怪不得。”
张开驰不解:“大人何意?”
“皇上刚认下大皇子不久,正在欢喜之中,却突然御封他为鲁王。”贾赦道。
张开驰明白贾赦这是在说皇帝并没有恢复大皇子太子身份,而只是封王了,和三皇子待遇相同。
张开驰忙解释道:“大人可能不知道,大皇子经历了不少苦难,破了相,只怕是不适合做皇储。”
贾赦:“圣上对他心怀愧疚,便是心里定准了不想他再为太子,也不会在刚认下他不久后,便不顾及他的心qíng,直接封王,绝了他的想法。必定是因什么缘故,迫使圣上快速下了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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