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第一次,白子画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好像声音不是从他自己口中发出,在空中飘飘忽忽,极不真实。
“师父,小骨不累。”刚过正午,难道就要打发她去睡?
在她灼热的眼眸逼视下,白子画低眸沉吟,谁种下的因,就该谁收他的果,我与她只有师徒缘,并无儿女情。心意已决,墨瞳亮如星辰,丝毫没有躲闪和慌张,一如既往的淡定和从容,清越的目光从她身上抚过。突然一撩袍起身,道:
“师父还有些紧急卷宗要处理,先回大殿去。你先休息吧!”
花千骨惊呆了,她想过千百种可能,师父可能会害羞、会默认、会耍赖、还可能会矢口否认,死不认账,总之她怎么也没想到,师父会躲避。就算是生死劫,师父也没有躲避过,如今,师父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起身意欲离开,手却被她从背后拉住,指尖在他的掌心来回地轻抚著。霎时的悸动,几不可见的一抹绯色,轻轻掠过他的脸庞,徘徊在她眼底的羞涩,丝丝的柔情透过她的目光,拂过他的眼角眉梢。我只是她的眼中人,又不是她心上的人,何必作茧自缚?
“小骨,你先睡吧,师父……会给你一个交代。”
片刻犹豫,缓缓拉开她紧握不放的手,神情淡然冷漠,仿佛在他俩之间筑起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峰,毅然转身离去。
花千骨呆立原地,只觉脸上如燃着了火,热辣辣,说不出的难受。忽然又如坠冰窟,冷得动弹不得,她灵觉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样迟钝过。他拂袖而去,没有给她留下一丝柔情蜜意,脑海中点点滴滴,无比清晰地一一回放,也不问她愿不愿意。
突然全身一颤,忍不住哭出声来,但她刚哭了一声,即咬死双唇,将其余悲生生咽下,偶尔实在压不住,才会呜咽数声。然而她双肩震颤得越来越是厉害,却是无论如何也抑止不住的。爱与不爱,全由他,没有人逼得了他,他究竟还在犹豫什么呢?
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夜幕阴影之下,一个超凡绝尘的背影,负手而立,望着不远处客舍寝殿内唯一摇曳着的烛火,白衣清冷,面若冰霜。茜纱窗上印画出熟悉的倩影,支颐沉思,有些呆滞,又似在无声叹息,似诱引飞蛾的媚焰,拉著他不断深陷。有了他的陪伴,她究竟还在纠结些什么呢?
只说是,看一眼就走,眼眸却被窗前略显萧索的身影凝住,再也无法挪开,微风中飘来丝丝缕缕属于她的淡雅清香,萦绕着他,恰如绝情殿内的朝朝暮暮,她时时刻刻粘在他身边,如此的理所当然,如同殿外的桃花,四季不衰千年不谢。
小骨,我们之间最远的距离,就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
晚风微薰,细雨如丝,竹林草地被蒙蒙细雨滋润,新叶初生,点点嫩绿。“花千骨,不要哭,争口气,永远离开他,今生不再见他!”一个人无声饮泣,终未等来一句问候、一丝抚慰,花千骨绝望地蓦然站起,一阵头晕眼花,又颓然倒下。昨夜宿醉到午后才醒来,三杯两盏淡茶后师父就走了,一直哭到月上柳梢,她还粒米未进,心和身都被掏腾一空。
“先去找点吃的,再走。”
花千骨咕哝着,一面拉开门闩,走了出去,却被一个什么东西上绊了一下。身子没有倒在地上,一只伸出的手扶住了她软软的小身子,花千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是师父,他从夜幕竹影下飞身过来,如梦似幻。
“小骨。”一启唇,玉碎了一地,繁星点点坠凡尘。 “你……怎么了?”伸手抱住她,却被她软软地推开,粉嫩的小拳头,无力地捶打在他胸前,含含糊糊道:“走开,不用你管!”
“小骨,我是师父。”
“我知道你是白子画。”
“小骨,你是否哪里不舒服?”
“我头疼。”花千骨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肚子也疼。”
“好吧。”
她大概是饿了。白子画叹了口气,不顾她任性闹别扭,将她打横抱起。出了二重门,从另一个偏门进去,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花千骨原来的房间。初入客舍寝殿,白子画也被这迷宫一样游廊,不得自己房门而入。放她在春榻上,白子画匆匆走开一会,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吃的。先斟了一杯茶,递到她唇边,花千骨顺从地润了润唇,又吃了点他拿来的东西,一下子又活过来了。
“感觉好点了吗?小骨。”
“我没事,你走吧。”
语气冰冷,负气而任性,仿佛回到了七杀殿时,他还是她的阶下囚,她的男仆,她的命中魔星。
“你还是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
一句轻斥,让花千骨心中一震,明明是温柔的责备,可花千骨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我若懂得爱惜自己、保护自己,你就再也不扰你来替我操心了,是吗?胸中一阵酸痛涌上,强筑的心堤顿时溃泄,朦胧泪眼泫然欲滴,扭头装作不去理他,悄悄试去眼角泪水。
“别哭小骨,别哭!”他的心都开始颤抖,元神因为虚弱而陷入沉睡,却不得片刻安宁,无数个黑夜白天,恍惚都看到她浑身是血,绝望地独自哭泣。天生无泪,原来她并非真的无泪,而是每一滴泪,都为了他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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