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重操旧业的杜弗兰先生,需要兼顾狱友的教育和守卫长官们的理财事务,能寻到的空闲,自然愈发少了。
更别说,随着课程的深入,肖申克图书馆现有资源捉襟见肘,他从去年冬天开始,就以每周一封的频率,向奥古斯塔的政府人员们,不断寄送信件,申请扩建的经费。
换言之,这两位大忙人能凑在一起的时间,已是屈指可数。
若是收藏馆的项目完工,安迪又该以什么理由,坐在队长先生身旁,静静地注视他,提笔凝神的可爱模样?
有时,银行家痛恨自己对情绪的觉察,如对数字般过分敏锐、了如指掌。
因为,他迟钝些的话,便不必眼睁睁地看着拜伦,在他们之间刻下那道鸿沟,而后渐渐远行。
“或许这是他送给我,最后的礼物……当真如此,我情愿他彻底离去之时,再递过来”喃喃低语,随风而逝。
红木大门就在不远处,他不自觉地放轻脚步,缓缓接近。
【这么说,关家祖上是御厨?巧了……咳咳,我的中文,便是幼时,跟家里的中餐大厨学来的……】急中生智的拜伦,默默将一口大锅,甩给早已败落的哈德里家族。
【听您这口音,想来府中聘请的,也是皇城里流出去的前辈……要是我爹,还在就好了,说不定是旧时的同行儿】
见关祥海的眼圈,红得像只白兔子,拜伦赶忙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劝慰道:【快别想这些伤心事儿,人要向前看……
你母亲的病情如何,不要怕,我可以先给你预支几个月的薪酬,也能救救急】
飞快抹去溢到颧骨上的热泪,关祥海深深鞠了一躬:【拜伦先生,您的大恩大德,祥海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给的六十美元,管够了!等我出去,一定加倍努力……】
比个手势拦下对方的誓言,拜伦笑着说道:【这都是你该得的,外面请个采石工,一天便要给十几美元,我们可是稳赚不亏】
不忍心看着身量未成的同胞,在采石场以燃烧生命的形式,挣着微薄的工钱,他轻敲桌面几下,忽然有了注意。
【你非要报答也行,今晚的伙食,让你掌勺儿!就是不知,你有没有信心,做好几百人的饭菜?】
刚学会走路,便跟着父亲在厨房里打转的关祥海,不必检查食材存货,也敢应声:【没问题,您就请好儿吧】
安迪伫立许久,认真地听着全然陌生的语言,从拜伦口中吐出。聊得浑然忘我的两人身边,仿佛有层无形的结界,将他排除在外。
眼前的一切,令他自嘲地抬起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缝隙,就如同检视内心的裂痕。
他曾以为,最了解拜伦的人,是他;
天文地理,乐曲画作,唯一能接得上话的人,也是他;
在队长先生聊得兴起时,望进那双深邃灰眸,看见漫天星辰的人,只能是他!
却不知,原来,在他未曾见到的地方,队长先生就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也会这般兴致勃勃地,同别人说着,他根本不懂的话。
攥紧拳头,安迪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他的心愈痛,头脑便愈清明。
‘我绝不甘愿,只当什么挚友!且不说,能否保住唯一的地位,朋友又哪有独占的资格?!我要的是,光明正大地并肩而立、携手同行!’
日落时分,囚犯们体内能量告罄、腹内长鸣,奔向食堂的架势,就是一场没有裁判的竞走比赛。
“哇,香的很,老伙计,看样子今天有新菜,舍得花点积分了吗?”海伍德怼了怼身旁的黑人狱友。
瑞德闻言轻轻摇头,想着方才看到的通知,提醒道:“手头的积分算不得多富裕,我更愿意换成实在的美钞……不要积分的普通菜,也足够好了”
事实上,肖申克养殖场的开办,不仅仅给服刑人员创造大量岗位,还彻底耗尽粮仓里的陈米糟糠——有现成的饲料,诺顿典狱长才不会,多花半分冤枉钱。
托那些家禽牲畜的福,囚犯们总算能吃上,正经食材作出的饭菜,依旧没多少油水,但至少不会坏肚子。
至于引得海伍德,偷偷摸摸从胸前口袋里掏出记账本,掰着指头计算余额的兑换品,则是十积分一份的“特供菜”——不说全是大鱼大肉,至少与守卫长官们的餐食,同样水准。
一高一矮两个人排着队走到领餐口时,不约而同地愣在当场。
只因,鼻尖涌入的阵阵香气,令他们不确定,满满一排让人眼花缭乱的佳肴,到底哪道才是需要另加钱的好菜?
被身后等得不耐的狱友催促着,瑞德随手乱指几下,赶忙端走自己的晚餐。
饭厅向来是操场之外的最佳社交场所,再无聊的狱警,也不会干涉犯人们窃窃私语、交换八卦的权力。
但今天晚上,偌大空间里回荡着的,只有呼噜呼噜的吞咽声。
望着眼前吃得热火朝天的情景,拜伦队长拍了拍还系着围裙的少年:“祥海,任务完成得很好,以后的食堂,就交给你来管!
若是能在这半年内,培训出几个差不多的学徒,便更好了”
关祥海被夸得颇不好意思,他摆摆手道:“其实没什么出奇的,就是把能找到的菜配上肉,随便炒炒……”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叹了口气,食材短缺,配料全无,东海岸几乎是所有华人厨师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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