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莫王子,”白起运了内力传声,声音浑厚清朗,足以传到敌军阵中,“一别两年,无恙否?”
“白起?”达莫眼神莫测,“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年你们使反间计离间李将军与先帝,骠骑营这笔血海深仇我还未来得及与你算。”
达莫冷笑:“你们汉人的皇帝只知谋算帝王权术,连自己的臣子也不愿信,这难道也要怪我们?白起,你看看这如今的中原,是谁的天下!”
“不管是谁的天下,”白起大笑,眼神一凛,“你达莫永远是骠骑营的手下败将。王子那条瘸腿可还康健否?”
“你!”达莫恼羞成怒,“待我铁骑攻入宣梁之时,我要在你面前杀光城里每一个人,教你在我面前嚎啕痛哭!”
“尽管过来!”白起单手扶剑,眼中射出逼人的寒光,腰背笔直立于城墙上,似乎没有狂风能将他吹倒,“我宣梁十万大梁遗民,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这场战事从正午开始,一直打到黄昏也未停歇。一波波伤员从城墙上被抬下来,轻微皮肉伤的都还在坚守阵线,被强制抬下来医治的不是受了严重的刀剑伤,就是被箭矢穿透了。大夫们忙得不可开交,悠然不通医术,但也帮着给伤员按伤情严重程度分类,包扎伤口。她一直提心吊胆,只怕下一个血肉模糊被抬下来的就是白起或是她二哥,幸而这半日下来她也未曾见到熟面孔。鞑子军攻的是西北二门,翔鸾院正处在城北,士兵的冲杀嘶喊之声听得一清二楚,翔鸾院里大多是姑娘,都抱在一处痛哭,悠然面上装出一副无所惧的模样,深夜梦回被城垛上的哀号声惊醒时,也吓得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自战事开始之后,白起身为守城主帅,就再也没从城楼上下来过。悠然强迫自己埋首于救治伤员,一天到晚忙得晕头转向,以抑制住心里那棵肆意蔓延的野草。思念却不甘被压抑在心底,偏是在繁忙之后,在深夜悄悄地探出一点头。于是睁眼闭眼,眼前全都是他。
鞑子军原本的计划是三日内攻下宣梁,然而一连半个月过去,不仅折损了大批人马,连一角城墙都没攻下来。攻城不利,达莫有些心焦,又起了劝降之心,派出几个手下成日在城外唱劝降歌。宣梁城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哪里会听这种狗屁不通的劝降歌,只当他们是噪音污染。
“姑娘,鞑子又在唱歌了,”银香一边收拾着草药一边撇嘴,“真难听。”
“他这是东施效颦,效仿四面楚歌呢,”悠然嗤笑,“跑调成这样,还没白起唱歌好听。”
银香一听来了兴致:“姑娘,白将军唱歌很好听吗?”
“……很难听,”悠然干巴巴道,“五音不全,以前他一唱歌,全城的狗都叫。”
“悠然姐姐,你听!”玉兰眼睛一亮,揪住了悠然的衣袖。从北边的城垛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义歌。
“姐姐,那个声音,是不是白将军的?”
“是啊,”悠然听着听着就笑了,“最响的那个,也就是走调最厉害的那个,就是他。”
银香听了一会,嘟嚷着说:“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跑调跑得姥姥都不认识了,”悠然垂下眼笑,“不过,倒确实是挺好听的。”
战事比预想的更为持久,城内粮食倒还充足,只是也要开始节流了。饥民开始增多,道路两旁常卧着乞讨的老人和妇孺,人们求生之欲虽然强烈,但毕竟守城死战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因此无人抱怨。城内的善人四处布施,故而也未有易子而食之类的惨剧发生。
一晃眼就到了八月中旬。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到了夜间,攻城声渐稀,最后停了战,百姓们便提了酒壶带上吃食去城墙上找自己的亲人。
皓月当空,月明星稀。悠然登上城门时,白起正倚在墙边和其他人一同喝酒谈笑。悠然拎着食盒笑嘻嘻地在他身边坐下:“白将军,做什么呢?”
几个小伙子立即起哄,白起眼光一扫,他们便噤声,提着酒灰溜溜地跑了。
“在想你什么时候来。”白起含笑将手里的酒壶递给她,“夜间露重,喝一口暖一暖。”
悠然接过,毫不在意地就着他刚喝过的壶嘴喝了一大口,一股呛人的热流顺着她的喉咙一路烧灼下去,呛得她眼泪飞迸。
白起看见她的窘样觉得好笑:“让你抿一口暖暖身子,你当这是水呢?”
悠然还在咳嗽:“你们守城也能喝……喝这么烈的酒吗?”
“平时是不能喝的,不过今天是中秋嘛,”白起将头靠在城垛上,“以前在塞北,那里的烈酒比这个还要烈十倍,夜间巡逻的时候北风刮在脸上就跟冰刀子一样,可喝上一口酒,就一点也不冷了。”
悠然靠着他的肩膀,眼睛亮亮的:“塞北是什么样子的?”
“都是风沙,一望无际的大漠。日出的时候,日落的时候,太阳是从沙子上升起落下的。有时候外出巡逻运气不好会遇到黑沙暴,它就像天边的一堵墙,可是很快就到你跟前了。这时候,不管是什么都会给吹到天上,只能躲进魔鬼城。风沙在魔鬼城里穿梭,会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魔鬼的哭号。”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完,笑问她,“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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