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环心道你便是真坐到座中,我也决计不敢向你讨请贴。可这公子教养十分之好,似对他也抱有敬意,况且只不过是要坐他的弟子席,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于是当下便笑道:“公子既有此意,在下自当成人之美。”
说罢,便带他们二人到他弟子席中坐下。席中也有亲戚家的侄女儿,个个红着脸偷偷地瞧这两人,谭环看了不由在心里暗叹。
谁说只有男子好色,姐儿不也个个爱俏的很。
最后入席的是衡山派的明虚一行。只见这六七个人,白衣素服,额头各系一拳黑带,神色凛然,使得全场喧闹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
倒是谭环在自己心里骂:这群guī孙子的吓煞人,棺材放在这里都冒烟了,人这时才进来,还不只是要造些气势。为首的牛鼻子最是气人,把棺材往这一放就走,话也未和他说句,只当这谭家武馆是棺材铺呢。
在场众人自是与谭环反应截然不同。原来坐在首座的少林方丈圆德,见明虚到来,立刻便起身道:“衡山派遭此不幸,老衲深感不安。”
明虚惨白着一张脸道:“多谢大师关怀。此次老道也是想不到,我等门人不过是要前来参与此会,心中只盼多年前的惨剧再莫重演,不想门下三弟子竟被王怜花所杀,连师弟明玄也被他用毒计害了。我衡山派与他,誓不两立。”
圆德道:“道长放宽心,那王怜花再有手段,也是敌不过群雄合力而为,衡山派的大仇,必定能雪。”
座中有一人冷笑道:“若王怜花只是一人也罢了,偏偏他身后还有个武林盟主撑腰,就未必如大师所说这么容易了。”
那人直身站起,赫然便是“快刀”徐青云。
圆德笑道:“在下几年之前,也曾见过沈大侠一回,只觉沈大侠人物非凡,正气凛然,想是徐大侠有所误会。”
徐青云叫道:“在下也曾如大师一般所想,可在下上次遇到他们二人,也曾苦口婆心劝沈大侠不要与小人为伍,无奈百般劝说,沈大侠也是不听,恐怕是被那密笈迷了心窍罢。”
一说起密笈,台下便开始涌动。一紫衣大汉也站起来道:“说句实话,在下寇飞鹰对那密笈也动过念头,因而伏击过他们一次,据回报的人说那沈大侠果然是与王怜花一路的,此事绝无可疑。”
众人见飞鹰帮帮主自己抖出丑事来,心下也信了七八分,台下瞬时闹成一片。
已经有人在下面起哄:“说什么沈大侠,还不是个见了秘笈就像撕破脸扑上去的!他配当什么武林盟主,简直是丢中原武林的脸!”
“倒还不如废了他,推举更有德行声望的人来做盟主,好去讨伐他与王怜花那妖人!”
原先想做盟主未成的那些帮派之首,此时便怂恿了好些人在下面叫。圆德面色难看,沉吟了半晌,道:“明虚道长、徐施主、寇施主既都这么说,老衲不是不信,只是老衲被推为主持公道之人,总要见了更确实的证据再定夺,方能服众。”
石靖远qiáng忍泪水道:“我便是人证!大师兄用血画成桃花,指证王怜花为凶手,在下正好得见王怜花想要擦去那血印。若不是凶手,为何要毁灭证据?”
圆德颔首道:“石施主一片至诚,老衲十分感动。只是听石施主所言,那物证已被王怜花所毁是么?”
明虚冷然道:“我明玄师弟与在下的三位弟子的遗体,便是证据!‘无影刀’陈老前辈也在,陈老前辈博学多知,并善于医理,在下愿请陈老前辈查验遗体,相信以陈老前辈之能,必能看出他们是死于什么手法之下。”
座中站起一位鹤发老人,笑道:“道长既如此说,老朽便也不能推辞,当尽所能。只是以王怜花武功之杂,老朽怕也不能证明必是他所为。”
明虚道:“陈老前辈客气了,只要陈老前辈金口断的,天下英雄还没有什么人敢不服的。”他这话说得虽也有些过了,但陈之辅德高望众,若有此种事体,多是请他来断,倒也的确能够服众。
满场的豪杰,顿时屏声敛气,只见陈之辅颤巍巍过去,打开了棺盖。
足足有一个时辰,陈之辅方将四具棺材里的尸身都验过一遍。见他将最后一具棺材盖板推上,众人都出了一口长气,个个紧盯着他,只待他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结果来。
他却只是叹气摇头不语。
圆德上前施了一礼,问道:“陈施主,可看出这是否王怜花所为?”
陈之辅摇头道:“不是。”
一听此言,举座哗然。要知王怜花武功之杂,证明此事是他所为虽不容易,却没有证明此事非他所为来得难。只要是验不出结果,便可以将此事往他身上推,可偏偏德高望众的陈之辅竟斩钉截铁地说“不是”。
当下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衡山派诸人。
明虚僵笑道:“陈老前辈何以如此肯定?那厮武功很杂,未必用的是他爹娘的绝技。”
陈之辅突然转头问道:“道长,容我无礼问一句,衡山派中弟子,是否有与王怜花勾结的?”
这一句问话,才真真是石破天惊。
明虚再要保持风度,也不免恼怒道:“本派弟子最为自律,怎会与那贼人勾结?”
陈之辅叹气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更肯定此事非王怜花所为了。”他朝圆德招了招手,然后朗声道:“我请圆德大师做我这一次检验的见证,不知各位有无异议。”
少林寺的方丈做见证,还有什么人能有异议。
陈之辅将一方白帕托在手中叫圆德看过,圆德也立刻面色一凝,转头看看明虚。
陈之辅道:“老朽在明玄道长的遗体上验过,致死的并非外伤,而是这三枚沾毒的穿云针。”
众人这才看清白帕之中,有三枚色泽蓝绿的细针,正是衡山派独门暗器穿云针。
圆德道:“道长恐怕先要肃清门派内的恶贼才是。”
明虚面色由白转红,再由白转青,颤声道:“陈之辅,一定是与那王怜花勾结,来陷害我派弟子。”他连敬语也不用了,说话无礼之至。陈之辅闻言大怒道:“明虚道长,明明是你请我来验的,也是你说相信老朽检验结果的,为何恶言相向?老朽告知你门内有不肖之徒,叫你早日肃清,难道对衡山派不是益事?”
明虚讷讷道:“可是,可是,伤他的明明是……”
“是什么?”
明虚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一派宗主的脸面,可不是丢了个gāngān净净。
知道底细的,也不过沈làng、王怜花、小伍三人。他人哪知其中缘由,个个幸灾乐祸看衡山掌门出丑。只道是这样一来,衡山派再也不能与他们争夺盟主之位。
王怜花轻轻笑道:“如此看来,这明虚是早已打算将那伤人的毒针算在我头上。只可惜啊没有嘴快说伤他的明明是别的毒针,那样便清楚明白了。”
沈làng也笑道:“他是一派宗主,总不至于如此容易便发痴的。”
两人相对一笑。
突然却有人说了明虚差点就说出来的那句话。
“伤他的明明是别的毒针,是么?”
第25章
沈làng与王怜花不由一惊。
连他们也想不到,说话的人,竟是石靖远。
他一双发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明虚,神qíng悲愤,看得周围的人都有些心惊。
只见他缓缓摊开手掌,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道:“师父,这可是你的么?”
在他手掌中的,竟是一个小小的圆筒。若是知qíng些的人,便知道是衡山派穿云针的发she机簧。要知这穿云针也不过是jīng钢所制的长针,因这机簧之巧妙,劲力之威猛,全不用内力便可发she,叫人防不胜防。因其奇巧,人说起衡山派功夫,先想到的不是回雁剑法,而是这穿云针了。
明虚怒道:“不肖之徒,此话何意?”他虽仿佛勃然大怒,却显得眼神游移慌乱,这自是逃不过圆德大师的眼睛。
石靖远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一样的圆筒,将这两个圆筒一一打开,呈到圆德大师面前,然后说道:“这一个机簧,是在下在那日明玄师叔与王怜花打斗之处拾得,原想问是哪位师弟所遗失,但师叔既受伤要照料,也就一时忘记。”
说到这里,石靖远抬起头来,双目含泪:“我原见师叔受伤并不重,不想半个时辰不到便去了,便觉得十分诧异。后来替师叔装敛之时,突然发现师叔胸前有一点极小的青紫血斑,方才发现,师叔竟然是中毒针而死!”
石靖远继续说道:“大师请看,这个机簧筒子,与在下这个之不同,便是这针槽改造得更加细小,再看这针槽四壁发黑,显是针淬过了毒,还请陈老前辈看看,这毒是否和师叔伤口之毒一样。”
陈之辅上前来,接过那筒子,细细看了半晌,又闻了一闻,道:“不错,果然都是‘幽青’之毒。”
石靖远道:“还请师弟们将穿云筒拿出来一验。”只因穿云针乃衡山派之宝,并不大量制造,弟子人手只得一个,若是遗失便是大大过错,需上报请责,然后掌门批示方能请专门的工匠制造,小小一个筒子,竟要制造月余,可见工艺之jīng。
衡山派众弟子从怀中将穿云筒拿出,置于手掌之上,石靖远一一看过,长舒一口气道:“不错。”
明虚不愧是一派掌门,即刻便镇定自若,只管冷笑道:“小石,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心眼。我方才是想说,杀他的明明是王怜花,师弟怎么会中本门的暗器?或许有贼子窃得穿云筒,即便是本门中人,为何你单单说养育你成人的师父?”
石靖远仰天狂笑道:“师父,不才徒儿都看出王怜花那几刀的伤口根本不会至师叔于死地,师父怎的毫无所觉,倒真叫徒儿奇怪了。可徒儿又哪敢怀疑师父!本门痛失师叔、师兄及两位师弟,元气大伤,徒儿不敢打糙惊蛇,因此只是将师叔所受之针换过,只想着此时将那罪人吓一吓,叫他露出马脚。陈老前辈说出此事,若是平常的师父,冷静过人,哪会胡乱呵责,方才又说,伤他的另有他物,怎不叫徒儿心惊!还请师父将穿云筒取出一观!”他言语凄厉,话说完后,两行清泪无声流下,怎不叫人信他此时心中矛盾已极,痛苦已极!
明虚此时面色,却是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神qíng也是变幻莫测。他虽一言不发,可众人此时,已七八成认定他是凶手,于是一片大哗。暗杀师弟,栽赃嫁祸,这样的大yīn谋大丑闻,竟当着人面发生,怎不叫人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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