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惑地看他的脸,却看见了一双桃花一样媚的眼,不由自主地想躲开,脖子却僵硬地无法转动,仿佛被那目光给定住了一般。
王怜花突然问了他一个似乎完全不该在这时候问出来的问题:“你究竟有没有后悔?”
后悔什么?
是后悔答应了他一起来?
还是后悔与他一起面对包括死亡的不可知未来?
沈làng没有问。
他突然地就想起朱七七美若chūn花的面孔,清丽不可方物的容色。
星儿稚气的憨笑,伸手叫“爹爹”。
每一想到那样的qíng境,总是叫他心里头温暖明亮起来。
就像是流làng多年的游子回到家乡,遥遥地望见自家小楼的huáng色灯光的那种舒适而疲惫的感觉。
本该是那样的。
可现在他的眼前只有他。
黑衣的消瘦的少年,一如当年旧梦。
他不该穿黑衣的,红衣的他,多么狡黠多么明媚。
黑衣的他,有些憔悴有些苍白,是一种黯然销魂的美。
他的眼神灼灼,叫人中蛊。
沈làng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
此时无论他对他说什么,他都是明了的,从心底里,都是透亮的。
他知道他眼神的一切涵义,只要他告诉他,他就相信。
可是他抿起了嘴唇,可是他什么都不说。
王怜花平静地微笑着把手从他的手掌中抽走。
两个人都装作没有看到在那只细白的手掌上留下的淡红色的指痕。
“我们去找水源吧。”王怜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声轻叹,“总不能,比那小子更早渴死在这里。”
第33章
两人却并没有往远处去,只是径直走到车前。
“四娘,天色不早了,该起身了。”
四娘没有答话。晕过去的人又怎么会答话?
王怜花笑嘻嘻地道:“在下为使药效发作得快些,解开了四娘的几处要xué,外加guī仁养气丸本就是增qiáng人的jīng气的,若说四娘还昏迷着,在下是不信的,还请四娘自己醒来罢。”
沈làng道:“我们虽不知道圆德大师是何时上车的,倒也多亏了四娘,叫我们知道车里的人,一定不是石靖远,也绝非邪道人物,否则清醒着有没被点住要xué的四娘,怎会一声不吭地陪演这场戏?”
四娘还是没有醒,鼻息深沉绵长,仿佛是真的熟睡了一般。
沈làng苦笑道:“四娘,还请起身带我们去找水源罢。”
王怜花瞥一眼沈làng,再看看四娘,突然笑道:“沈大侠,我有办法叫她醒,只是你最好暂避一下。”
沈làng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转头走开。
然后就听到了王怜花对秦四娘说的话。
“qiángjian你好吗?”
四娘起身的时候,衣衫散乱,形容láng狈,一双眼睛里尽是怒意。
王怜花非常欣赏地看着她笑:“我还真没见过到了你这个年纪还会怕qiángjian的女人。”
四娘绷着脸不说话,看到沈làng慢悠悠地从不远处晃回来,不由破口大骂:“亏你平时还充谦谦君子!”
沈làng苦笑着回答:“四娘若不带我们去找水源,恐怕在下连活人也做不成了,更休提做谦谦君子。”
四娘瞪了眼睛道:“我不是也没有水喝?我还不怕你怕什么?”
沈làng叹道:“在下确实非常不想在渴得奄奄一息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被他人擒去。”
王怜花看了四娘微微笑道:“也不知道上次那位‘沙遁’的衣服补好了没有。”
四娘别过头去不理他,王怜花也不以为意,只是微笑。
有水的时候,还会想想以后的路程还长,也可以忍耐一时的gān渴熬得下去。
就像有钱人通常都不急着花钱。
但是已经没有水这个事实,却比真正的gān渴更加磨人。
当然还有饥饿。
gān粮是不能吃的,因为吃了会更渴。
刚开始第一天,四娘躺在车里,除了指给他们方向外,既不说话,也不动,这本就是避免体力消耗的唯一法子。
一天下来,jīng神最好的反而是她。再加上四娘本来就已习惯沙漠的生活,耐力反而胜于一贯养尊处优的王怜花。
于是第二天一早沈làng把四娘丢在骆驼上,叫王怜花呆在车里。
四娘脸色一变:“我才知道男人是可以比女人还孱弱的。”
沈làng看着她直叹气:“我也是才知道女人是可以比男人更qiáng壮的。”
王怜花嘻嘻一笑:“世上是有要脸不要命的人,可惜我绝不是。”
一天下来,四娘果然有些忍耐不住。
在她的指引下,傍晚时分,三人找到了一处温沙。
虽然只有一点水分,也已足以叫人活下去。
舌头拼命地吸吮着沙粒里的水分直到发麻,满嘴的酸软gān涩,叫人连张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趴在沙坑的样子好不好看,是否有失英雄美人的风范,哪里还有人去管它。不变的只是唇角一抹淡然微笑,仿佛除此之外,已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来面对眼前的困境。
第三天没有找到温沙。
第四天也没有。
王怜花有些气急败坏了。
“有温沙必有水脉,没有道理方圆数十里之内,只有那么一处。除非你存心拖垮我们。”
四娘冷笑着不说话。
王怜直视着她,眼神像是雪地里的刀光,叫她在这酷热的沙漠里,也能打起寒战来。
“四娘,你不要bī我。”
沈làng没有说话,他决定省下说话的力气。
三人之中,原本是他体力最好,可是他也是休息最少,最劳累的人。在沙漠里,怎样的盖世武功,在面对无qíng的自然时都是不堪一击,能做的只有珍惜自己的生命罢了。
四娘扭过头去,不看王怜花。
王怜花伸手一撕,撕掉了她半边衣袖。
四娘冷笑道:“你想qiángjian我么?我怕你现在连qiángjian的力气也没有。”
王怜花也冷笑道:“可惜在下一点都不想在四娘的身上làng费jīng力。”他顿了一顿,继而问道:“四娘还记不记得明虚和小伍?”
四娘不语。
王怜花不紧不慢地说道:“四娘那时仿佛是被点了睡xué?也不要紧。在下只是想告诉四娘,人的血,也是可以喝的。而且还可以喝好几天。非但人的血可以喝,人ròu也是可以吃的,无非比猫ròu再酸一点,不过将就一下,倒也可以入口。”
这一番轻描淡写的话,四娘直听得全身发抖,却仍是紧紧咬了牙qiáng笑道:“连禽shòu也不会同类互噬。”
王怜花一脸的失笑之状:“人本非禽shòu,又何需以禽shòu之律自律?四娘,在下所言可是?”
他一边微笑,一边拿出了他的刀。
非常秀气、温婉的淡红色的刀。
刀背轻轻贴在四娘白皙的臂膀山滑动,过处便起了一片细微的颤动——平滑的肌肤上,突然便冒起了细小的颗粒。四娘很为她真实的恐惧而羞惭,却无法遏止这不由自主的生理反应。那刀却只是调弄似的在她光luǒ的臂膀上游移,一点也没有砍下去的意思。四娘不由怒叫道:“你要砍就砍,还等些什么?”
王怜花道:“我在等。”
四娘没有再问他等什么。
因为他等的人来了。
她等的人也来了。
他等的人岂非就是她等的人?
秦四娘现在已经全然忘记了在她手臂上的刀锋。
她只想冲上前去,打眼前这人二三十个巴掌,然后在他怀里痛哭一场。
沈làng看了这来人,不由摇头道:“原来是你。”
那人施施然抱拳道:“正是在下。”
沈làng笑道:“兰州一别,阁下现在的jīng神看起来很不错。”
这不是董少英又是谁人?
董少英打着哈哈道:“哪里,略微比沈大侠和王公子好一点而已。guī息功除了装死之外,也有叫人身体呼吸运转变慢,保存体力这一点好处。”
沈làng笑道:“却不知现在阁下的身份是武馆的董兄弟?是卖藏宝图的商贾?还是鸣沙帮的帮主?”
第34章
董少英答非所问:“清水和食物都准备好了,沈兄、王兄,请。”
王怜花双眉一挑,笑道:“董兄,你可听波斯商贾说过灯妖的故事?”
见董少英默然不答,王怜花又笑道:“那故事说得是一个住在灯盏里的妖怪,法力无边,能满足世人任何心愿。灯盏之主能教这灯妖为他驱使。董兄,你说若有人拾了这灯盏,却只使唤了一次那灯妖便将这灯盏丢弃,岂非愚不可及?”
董少英只道:“见好就收本是君子之德。”
王怜花笑道:“可惜在下并非君子。”他转眼看四娘一眼,随即嘻笑道:“灯妖,可否将清水粮食送上来?”
董少英拍了拍手。
连绵的沙丘背后突然便出现了几个拉着骆驼的黑衣壮汉。骆驼健壮而高大,毛发顺滑,毫无瑕疵,鞍上上还系着十分鲜艳的红绸,亮亮地映入双眼,叫人jīng神一振。每匹骆驼的背上都驼着几个大水囊,随着步伐的移动微微颤动着。
王怜花舔了舔gān涩的嘴唇,转头看了看沈làng。沈làng却只是淡淡微笑,并未出现十分焦渴的神色,只朝董少英轻轻施了一礼。
董少英道:“放了四娘,这些清水粮食便归二位,自此之后,互不相gān。”
王怜花道:“若我不放,又要这些清水粮食,且当如何?”
四娘终于按捺不住,冷笑道:“你若是太过贪婪狠毒,我们也绝不会遂你的意。”
王怜花转眼笑道:“四娘既如此说,在下也只好放你回去了。”
董少英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那些汉子便牵了骆驼过来,将水囊往车上装运。王怜花放开四娘,微笑道:“四娘请。”
四娘冷哼一声,也不去看他,径直朝董少英而去,到了他面前,突然一转身,手中便多了一把小箭。只听得她冷笑道:“若我现在将那水囊she穿,阁下又当如何?“王怜花却坦然笑道:“不当如何。”
四娘一咬牙,便要将手中箭she出。真气猛得一提,却觉得手足无力,口中一甜,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董少英面色大变,暗想王怜花乃是使毒的大行家,方才见四娘一切如常,竟也没有多想,实在是不慎之至。若要责备,却也是四娘要毁他水囊在先,不由得面色一沉道:“不想王公子也留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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