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在体内翻涌的烧灼感,luǒ露的肌肤和地面相摩擦的刺痛,王怜花身体的温热和急促的呼吸。
还有——自己在那一瞬间的茫然与空dòng的感受。
如果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
如果刚才一起死去。
激烈的qíng感如汹涌的cháo水猛然将他淹没,他已无法再思考下去。
身下的石地突然裂开,然后他就掉了下去。
原来那本书一取出来,机簧便打开了,瞬间便又合上。
又是撞到了坚实的岩地上。沈làng苦笑着心想,除了小时候爬上树捉知了,他这一辈子倒还真没有像今天一般,不但跌这么多次,还总跌得这么惨。
周围很冷,冷得非常不寻常。
可是那个人声音和笑容却叫他只觉得从心里头温暖和快活起来。他很衷心地微笑着,然后扬了扬手中抓着的无敌宝鉴说:“你没有事。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掉下来了,这本书还在那架子上。”
王怜花也在笑,笑得一如既往地毫无愧疚之意。
“我在掉下来的那一瞬间把它弹了回去。”他理所当然地说,“我总得留一点线索给你。”
沈làng苦笑:“即使结果是两人一起掉进来,也在所不惜?”
王怜花似乎很惊奇地看着他,问:“你既然知道这本书有古怪,为什么也让自己掉进来?”
沈làng叹了一口气。事实上,是他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伸手去拿那本书了,似乎并非是出自本心,而只是头昏脑涨状态的一个决定。因为他那时满脑子都是从石室顶是掉下来的巨石,千钧一发的时机,差点死掉的王怜花。
王怜花见他沉着一张脸不回答,便得意微笑道:“可见你是自己愿意和我一起掉进来的,又怎能怪我。你应该在发现不对的时候更多些警觉才是。”像他这样的人,是下地狱也定要拖人一起的恶xing子,哪里又会心怀愧疚。
不料沈làng却抬起头,苦笑道:“你说得没错,的确我是自己愿意掉下来的,怪不得你。”神qíng中竟是无比的萧索之意。
王怜花本是一脸顽皮的神气,见了他这模样,方才想要说的那些个俏皮话,明明已到了唇边,一张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若我方才已经因此而死,你也愿意和我一样死在这里?”
第40章
王怜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手心有点冒汗。
他面色苍白,双眼却是红的,憔悴地叫人心怜。
沈làngqiáng笑道:“你又何苦问这样的话?你有事,我总是要救你的。”
王怜花却并不因此而放过他。他盯着沈làng的脸,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神qíng执拗地像个孩子:“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沈làng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怜惜——他一向是怜惜这少年的,因他的非凡,也因他的寂寞。但今次的感觉却是莫名的qiáng烈,qiáng烈得让他的心都揪痛了起来,便是只为抚慰这少年,他也愿答:“是。”
王怜花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仰天大笑。
明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却似有泪光闪烁。他笑道:“沈làng啊沈làng,你若是与我死在这里,朱七七怎么办?你的儿子怎么办?你回答这话的时候,难道都不想想的么?你与我一起死,置他们于何地?”
沈làng默然,半晌才苦笑道:“你说得是,只是方才我确是没有考虑生死之事,若说不是,亦是虚言。”
王怜花大笑道:“我王怜花,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有人愿意为我死,那人却竟然是你。”他目中神光闪烁,只笑道:“凭你这一句,我王怜花此生,负尽天下人也不愿负你。”
沈làng只觉得一股气流,在心中挥散不去,真个是dàng气回肠,却是久久不能言语。
王怜花却径自笑道:“我们也莫再讲这些,还是赶紧找这出去的路途吧。若是死在这里,可是亏大了。”他镇定下来说了这一番话后,突然便全身一抖,不自觉地覆紧了衣衫。
明明相隔不过一片厚石地,这里怎的会如此寒冷?沈làng定神查看四周,却不禁呆了一呆。
只因眼前所见的,竟是一具棺材。
周围一如地宫内般奢华布置,石壁顶上皆有夜明珠照亮,这本已是世人的幻梦之中才能见的景象。
活着的时候已是这般的风光,死了以后呢?
那具棺材,自然也是要和一般的棺材不同的。只因它是由传说中天山的奇珍,“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
“万年寒玉”天xing至冷,有如寒冰般透明清亮,却又是玉质,不如冰一般在温热处会融化。豪富人家,便是有龙眼大的一块,也是值得骄傲的藏品,最妙的是夏日可以请三五友人,于花园小亭处小酌,将小小的寒玉珠子投入壶中,酒味便愈加冰凉清澈,如若冷泉,也确是风雅之事。
将这样的宝物用来做棺材,岂非煮鹤焚琴?只是在见了这棺中人的面貌后,便绝不会有人说这样的用处不对了。
躺在棺中的是一个女人,当然还是个极美的女人。
寒玉的颜色无瑕如冰,而这女子的肌肤和发丝都如雪一样洁白。若说世间女子的美,一在身材样貌,二在气度风qíng,这女子却似是神手所雕琢的美人了。便是没有了生命,也似只是在沉睡一般的从容优美,见之叫人忘qíng。
王怜花笑道:“沈làng你莫不是未卜先知么?若不是雪仙姬,哪里还有这样的美人。传说中女色祸国之事,我总觉得是那君主太过愚笨,但若真有这样的女子,倒也是可恕的了。”
沈làng凝神看了那棺中的女子,叹道:“雪仙姬突然销声匿迹,原来竟是红颜薄命。”
王怜花笑道:“莫不是有个痴qíng郎,叫这地宫中的人与事物给她陪葬,又弄了这样的一块寒玉,教她的美永世不坏?”他指了指角落里一具坐着的尸骨道:“这莫不就是那痴qíng郎君?”
这地下石室内,除了这冰棺外,便只有两样事物。
一个蒲团。
以及呈打坐姿势在那蒲团上的尸骨。
沈làng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那男子若真爱她入骨,为何不也卧于这玉棺内?那不正是生同衾死同xué?”他上前去查看那具白骨,猛得瞧见白骨上一处印记,不由大呼道:“原来如此!”
王怜花奇道:“你又有何发现?”也探头去看,也惊呼一声。
只见那白骨的头盖骨上,竟有九点浅痕,正是戒疤的排列形状。
沈làng道:“原来这不仅是雪仙姬的dòng府,还是无敌和尚的埋骨之处。”
要问这戒疤为何竟会在头盖骨上留下印记,倒是要从无敌和尚的一段逸事说起。
只因无敌和尚原在少林之时,心中只有学武向佛二事,对门中一些争权夺利之事大为不满,故而叛出少林,秉持佛在心中之念,虽仍做和尚,却不肯承认自己是少林中人了,其偏激极端的个xing,本就世所少见。
而无敌和尚叛出少林,只身闯dàng江湖之后,也受到好些女子的纠缠。当时他也正年轻,爱上一名叫谢秋水的名门女子,qíng爱之念与向佛之心相悖,而痛苦非常。另则两人虽然相爱至深,谢秋水却是与当时武林的四大公子之一的南宫扬有婚约的人,其生xing又是至孝,绝不肯做违拗父母之事。南宫远与谢秋水成婚之日,无敌和尚独身闯入喜堂,却并不是来抢亲,只是跪坐于地,将那九点戒疤烧到至痛至深,从此断绝qíng爱之念,潜心武学佛道,终于无敌于天下。本来这也不过是百年前的一段不可考的传说,眼前却真个见着了证据,便是那烧入骨髓的戒疤,怎不叫人唏嘘非常。
王怜花拍掌笑道:“若这便是无敌和尚,我便要猜是美人爱上了英雄,却求而不得,便将他囚住,叫这地宫,宫中的人,以及这男子与她一起死在这里,生生世世,不得逃脱,岂非也是一种占有?”他说起这种绝毒极狠的事qíng,神色自若,得意非常,“这世上,本来就是有这种女人的,沈兄你说是不是?”
世上的确是有这种女人的,比如他的姐姐。白飞飞是一直相信,叫沈làng死在他手里,是占有他的最好的方式。
沈làng只得苦笑。他无奈地看了看他道:“这些前尘往事,再怎样猜测,也是无妄。我们还是赶紧找出口罢。这里有这寒玉棺在,寒冷之至,不能久留。”
王怜花微笑。
“我已经找了一圈,这里没有出口。”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难言的意味,“若我所猜的是真的,这样的一个女子,进来这里本来就是打算死的,要出口gān什么?“沈làng有些错愕。
倒不是因为王怜花说此处并无出口,而是因为他在说出这句话时的态度,坦然到令人心惊。只是他并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又四下里仔细寻找了一番。四周石壁光滑非常,而石室之内,除了这寒玉棺和那副白骨之外,再无他物。沈làng移过了白骨下的蒲团,甚至将那棺材四周也查了个遍,依然一无所获。
王怜花袖着手看着他忙,时而还叹一口气。直到沈làng终于放弃寻找,方才慢悠悠地道:“我说的可是没错罢?”
沈làng苦笑道:“看来的确如此。”
王怜花笑道:“倒还有一种办法,只怕唐突佳人。”
沈làng沉吟道:“佳人也罢了,只怕我受了伤,这石板又是极厚重的,恐怕要花费许多力气。”
两人一问一答,显是已有主意,却都是一脸的古怪神qíng。
沈làng将那雪仙姬的遗体搬出那玉棺,再将玉棺立起,一纵身便上了那棺顶,伸手果然刚好可触石室顶上石板。王怜花将袖中刀丢给他,笑道:“可怜我的袖刀,如今却要当锤凿使了。”
沈làng也忍俊不住笑道:“你这袖刀,从来只是杀人见血,如今若出得去,做的功德说不定能超度几个刀下亡魂。”
两人谈笑风生,竟似是完全不觉身陷绝境之苦。
第41章
沈làng手握袖刀,暗运真气,用力朝那石板刺下。那刀本是chuī毛断发的利刃,只可惜长不及尺,刃不过六七寸长,竟然穿不透那石板。沈làng心中叫苦,只用巧劲撬下石块,那石质却是极细密的,一下不过崩掉一小块。若这刀只是寻常的刀剑,怕不要被这力给折了。沈làng挖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过挖出小片浅坑,便已觉得力有不继。
以他的内力,虽受伤有所折损,本也不至于如此。只因他所立足之处乃是那玉棺。玉棺之寒,有若万年冰,一股冰雪之气由足底而入,更加损耗真气去抵御。王怜花见状,便道:“你歇一歇罢,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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