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làng纵身下来,方才集中心力,挖那石板时倒也不太觉得,此时全身一驰,便觉寒气刺骨,身子竟然也轻颤了一阵。王怜花看在眼里,心中只觉痛惜,却也不言语,只用力朝那石板切挖。但他本是以花巧的功夫与百般计谋而胜,内力还比不得沈làngjīng纯,更是抵不住那寒气浸足之苦,也不过三刻钟便觉得忍耐不住,却又不想输给沈làng,又qiáng撑了片刻,便也自那石棺上跳下来,抖成一团,直叫:“美人若要死后驻颜,在下的法子多得是,何苦弄这个寒玉棺来害人!”
沈làng苦笑道:“你也歇歇吧,此番我来。”
王怜花叫道:“我们还是缓些儿吧,那玉棺的寒气bī人的紧,我们若是都jīng气健旺,挖它个一天一夜总是能挖得出的,你急什么。”他口中说着道理,人却朝沈làng身上靠过去,见沈làng一副尴尬神qíng,便又叫道:“我冻得快死了,你不好搂住我的么?小姑娘也没有你这么扭捏。”他身子抖得厉害,哪管什么风度气派,只得一口气叫出要说的话来,牙齿便打架得厉害。沈làng见他这样,也不再拘泥,只伸手搂了他,只觉得抱着个冰块似的,这人一张口一呼吸都是寒气,直chuī到他颈项上来,叫他也起了一片jī皮疙瘩。手也不老实得很,冰块似的就往他衣襟里放,弄得他头皮发紧。所幸怀里这身子渐渐便暖了起来,只是那原本被他触到的冰冷肌肤,此时竟然奇妙得发烫——沈làng心想——正如冬天把手从冰水里拿出来擦gān后那种感觉,从极冷的地方回到常温便觉得灼热。
这本该是极正常的事。可是当沈làng发现怀里这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只手还往他衣襟深处探去时,突然意识到心中蠢蠢yù动的qíng愫,和渐渐有反应的身体,猛得就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响,连忙站直跳开,gān咳两声道:“不冷了罢,我继续。”
王怜花嘻嘻笑道:“沈大侠,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沈làng只管自己纵身上去,背朝着他,只因不确定自己脸上是否有红cháo起来,又被他利嘴取笑。心中既有所念,竟连身体的感觉也迟缓了些,此次竟然是快要一个时辰才跳下来,只是下来的时候也神qíng茫然,身子冻僵也无甚感觉,倒是吓了王怜花一大跳。
王怜花拍掌笑道:“沈大侠好内力,只是以你这样挖法,恐怕还没挖开人就病倒了。”他不由分说的抱住他,笑道:“我现在报答你好不好?”
沈làng很想说不好,可是僵冷麻木的肢体对温暖没有丝毫的抵抗力。王怜花抱着他,埋首在他肩上,他甚至还感受到睫毛和嘴唇的微颤。他比他瘦小些,并不能抱住他的整个身躯,他的温暖对于他的寒冷仿佛是烛火对着万年冰,可是被他脸庞贴着的肩膀竟然滚烫得像要燃烧,却只在那一处燃烧。冷与热的极致叫他无法忍受,他希望那热度赶快烧到他的身上来,烧遍他的全身,让他感受更多的温暖和炽热。可是当那热度渐渐蔓延开后,他已经回复了大半知觉的身体却又开始了某种奇妙的反应。他下意识得想挣脱开,他却抱得他非常非常的紧,让他不得不僵硬地立着,尽力压抑心中的qíng感,只低声道:“我……”
埋在他肩膀上的脸抬了起来。
脸颊cháo红,双眼迷离,只茫茫然望着他,叫他心中又是一跳。
“我是不是发烧了?”王怜花自作主张地把自己的额头贴到沈làng的额头上,自言自语,“奇怪,好象是没有。难道是因为我太久没有抱女人了,所以连你也想qiángjian?”
王怜花摇了摇头,放开他:“算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还是不要qiángjian了。”他说完这话,看了一眼沈làng,以为他会像平常一样无奈地微笑。
但沈làng没有。他只觉得唇齿突然gān涩到了极点,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王怜花这次再上这冰棺,便不再qiáng撑,一觉得寒气过重便下来了,也不笑闹着要取暖,只寻了个角落坐了,默默运气御寒,也不和沈làng说话。沈làng见他这样,心中更是牵痛,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是跳上那冰棺继续挖掘。两人如此这般轮回,约过了大半天,那石坑也初露出些端倪来。王怜花伸手一叩,便知只剩半余厚度,因笑道:“倒是颇见成效了。若以董少英使诈起算,到现在怕也是过了有十几二十个时辰了,我们既无进食,也无休憩,我现在已是手足酸麻,全身无力。”
沈làng道:“我们身上都还有些清水食物,你先吃些东西,再睡一觉,到时我们再花个大半天,定能出去了。”
王怜花伸展四肢,懒懒地往那墙边一倚,笑道:“就等你这一句。”
他吃过东西,喝过水,jīng神又好起来,又嬉笑道:“便是出不去,死在这地方,也不错,抢了雪仙姬的寒玉棺,再让下一个进来的人倒大霉。”还取笑沈làng:“我来当这雪仙姬,你便只好演无敌和尚了,若是嫌白骨难看,我倒也可以把位子让一点给你,说不定两人也可以凑合挤挤。”他此时兴致很好,玩笑话也是一片难得的孩子气,直听得沈làng苦笑连连。只是王怜花本来就劳累非常,也撑不了多久,便倚着墙壁沉沉睡去。
沈làng见了他的睡颜,不仅莞尔,自己也靠墙睡了。
睡了片刻,沈làng便又醒来。只见石室内仍是一片白茫茫的光。明明是那珠光映的,却因那寒玉棺在,室内寒气实在迫人,竟让人在争眼那一瞬觉得那光芒是冰雪之光。睡前身上还很有些暖意,一觉下来却是四肢都麻木了。再回头去看王怜花,只见他缩成一团,牙齿还有轻微的咯咯声,沈làng还当他醒了在发抖,过去一看却发现他还睡着,只是面色有些发青,身子也有些颤。这样居然还能睡得着,还真是奇事。
沈làng本想叫他起来,却还是不忍,只得挨着他坐了,脱下自己外袍将两人都盖住。王怜花渐渐不再抖,呼吸也停匀起来。沈làng也再度合上眼小憩,却也不知不觉得又睡过去。对方肌体的温暖由着相触的地方传过来,莫名地叫人安心。
也许死在这里,真当是不错的事qíng,如果就像这样睡去。
沈làng再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先看见的不是那有若雪光的珠光,而是王怜花似笑非笑的脸。
“你倒是睡不醒了。”
沈làng也不说他如何冻得脸色发青却还不醒,只道: “是你说的,养足了jīng神才好继续。”
王怜花听了他这话,也只是静静微笑。
两人始终都没有提如何又睡在一起这回事。只是一想起来,心中便像chūn风般的愉悦,仿佛方才相依而眠时的温暖并没有散去,而是悄悄留在了心底。
第42章
在石室之中,不见天日,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惟有珠光如梦,照得那人影都似幻似真。开始的时候,还会去想已经挖了多深,还要多久便可以到顶上,之后便是麻木的,一分一分,一寸一寸,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雪仙姬的身躯被搬到棺外,但那玉棺使得寒气满室,倒也没有败坏,只是时间愈久,那肢体便要越发柔软起来,面上似也有了些许生气,仿佛是要从梦中醒来一般,只是两人都心知这是腐坏的前兆罢了。
王怜花轻笑道:“若是再挖不出去,恐怕我们还等得,美人却等不得了。”他伸手去抚雪仙姬的脸颊,只觉触手绵软,但一想到这绝代的芳容,竟然也将要腐朽败坏,秽气横生,不由心下恻然。
沈làng只管挖掘,口中叫道:“快了!”话音刚落,那手中刀一落下,突觉一轻,碎石迸裂,眼前便出现一个丸药般大的小孔,透进一束微光来。虽然明知那也不过是外面的明珠之光,却仿佛是真的天光一般叫人欣喜。连忙将那刀斜伸入孔中,运气一提,那石板本已被凿薄,一下便撬开一片。这一下欢快,大受鼓舞,顿觉全身jīng气四溢,便用了十成劲力,往那边沿撞去,石板顿时崩开大块,已可容一人探身出去。
王怜花喜道:“你先出去,我再上来。”
沈làng提气一跃,突觉脚下一片松散,人却已落到顶上书房的石地上,低头一看,只见那寒玉棺竟然在刹那间崩裂而倒,想是在挖掘之时,劲力反震所致。那寒玉棺质如坚冰,硬而脆,确实受不得这一两日的践踏及力道震dàng,早有裂痕,方才又是十成劲力,一下便裂成片片,落地有琳琅之声。
王怜花在底下笑道:“你倒是出来了,只是教美人怎么办?”他倒是把大块碎片拾在一处,再将雪仙姬的躯体置于碎玉之上,方才纵身一跃,手抓住了dòng口边沿,探身出来。却见沈làng一脸歉疚地说道:“在下的错,叫仙姬无处容身。”
王怜花笑道:“这又是何苦,再怎样盖世的英雄,绝代的佳人,终究是要尘归尘,土归土,魂既不在,要这ròu身又有何用。”他嘻嘻笑着从怀中掏出那本无敌宝鉴来,道:“要去担心那玉棺,还不如担心这宝鉴的真假。”
他正要伸手去翻那本书,却又放下来,朝着沈làng笑道:“我先不看,你且猜这书是真是假?”
沈làng苦笑道:“我怎知道。”
王怜花眨眼道:“那末你希望它是真是假?”
沈làng本想冲口而出说是真,却突然想到若这宝鉴是真,那两人从这里出去,便要分道扬镳,心下竟然是千般牵挂,万分不舍,口中却道:“自然希望是真。”
王怜花叹气道:“只是这书若要是真的,你我此行便要到此为止,却叫我不舍得。”他一口便将沈làng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直教沈làng全身一颤,几乎不能自己。
有多少,是可以舍得的;又有多少,是可以忘记的?
若不真正面对分离,又如何而知。
两人都正在qíng思缠绵之际,一时相对无言。
却在安静下来这一刻,听到某处有轻轻的响声。
非常细微,非常遥远的声音,可是确实是有的。
两人顿时全身一紧,四下寻觅那声音的方向。但地宫,却是的确空无一人。有那么一瞬间,王怜花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是否雪仙姬还魂的荒谬念头,但马上就开始嘲笑自己的不冷静。
如果那人不在地宫之中,那一定是在地宫之外!
两人重又回到初入的那闺房之内,果然那声音似乎响了一些。两人对视一眼,便贴身到那石墙之上,取下那水晶灯笼,便随那石门转到暗道之内。
当眼睛一适应这突然的黑暗,两人便吓了一大跳。
眼前的人,不是董少英,不是石靖远,甚至不是武林群雄中的任何一个。
就是那么一个瘦瘦小小,眼光却很亮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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