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眼瞳深处,开始一点一点地发亮,聚集绽放的力量。
苍白的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色调也在那一瞬间变得嫣然。
骄傲地挺起枝jīng,轻轻抖开之前积攒的所有疲倦与自伤。
唇角慢慢地,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双眼的熠熠光芒,使这张脸,充满了生命力的神采。
花开好,花微笑。
对谁而笑。
自然是等了一夜,等着花开的那个人。
等待和绽放都不过是为了互不辜负。
不知道那人是否因为过于紧张激动,将花的枝叶抓得实在过紧,紧得有些不解风qíng。
花很不满,轻轻动作,想要灵巧地逃脱那人手掌的禁锢。
挣扎翻转,其声簌簌。
那人却就是不放松。
花只好凑上前去,吻了那人一下。
那人似乎觉得这是自己等了一夜的奖赏,非常心安理得地接受并享受了起来。
双唇分离的时候,王怜花悠悠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自己从未试过,居然真的可以不痛。”
沈làng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很不客气地道:“我可再不想有第三次这样的体验,只能gān等着你活过来。”
花觉得很有点幽怨,终究无可奈何。
世上就是有这样贪心的死硬派,从不欣赏花开花落的美态。非要那花常开不败,他才满意。
。
第二天一早,明珠就来敲他们的门。
沈làng披衣而起,打开门。只见门外除了明珠之外,还站着个六七十岁,头发斑白的憔悴老人,对明珠似乎甚是恭谨,也低眉顺眼地对他笑了笑。
明珠似乎有些急迫,却还是千叮咛万嘱咐道:“今日请不要出这房门。本家正筹备祭祀,外边人多眼杂,若是二位的本来形貌被人瞧了去,恐怕生变。以罗亭和陶石的模样也不可,他二人在我家里办事时间久了,认识人不少,一不小心也怕露了马脚。我让蓝越在外边伺候着,二位要什么,吩咐他便是。”
说完这话,急匆匆便走了。王怜花原本躺在chuáng上不作声,听见夏明珠步声远去,便道:“我要梳洗吃早饭,你赶紧送来。”
老人含混地应了一声,轻轻掩上了门。
掩上也就罢了,还锁上了。
王怜花失笑道:“鬼鬼祟祟,惹人怀疑。难道不知道本公子最喜欢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沈làng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在中原,并不知晓巫族长的大名。他们在苗疆,不了解王公子的手段,也不为过。还请王公子消消气,多担待担待。”
王怜花又道:“夏明珠叫刚才的老头‘蓝越’。”
沈làng道:“嗯。”
王怜花摩拳擦掌:“刑讯bī供是我的qiáng项。”
沈làng道:“你小心打糙惊蛇。”
王怜花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
过了不过半刻钟,蓝越便将各种东西齐备,开了门锁,送了进来。刚要退出去,王怜花一手抵住门,一手往他肩上轻轻一拍。
笑嘻嘻地道:“蓝越,你先告诉我,蓝岚是不是你儿子?”
蓝越方才还是一副木然神色,顿时变得十分惊恐,支支吾吾,却说不出完整的语句,看上去越发可疑。
王怜花加重了手上力道,蓝越半点挣扎不得,只得十分艰难地张开了嘴。
原以为他要说什么,却发现他张开的嘴里面,只有半截舌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底下哪会真有这种好事。
王怜花悻悻地甩开他手,道:“怪不得夏明珠让他来。”
蓝越见他放手,于是连连作揖,便要退下。
王怜花却突然笑道:“蓝岚为了夏明珠不惜自贱,夏明珠不过利用他罢了。你这个做爹的助纣为nüè把自己儿子bī上绝路,可真是狠心。”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蓝越听了,正要移开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王怜花心下有了底气,紧追不舍道:“将蓝岚的亲生父母一起害死的是什么人?是夏明珠的母亲!这样的女人生出来的女儿,亏你还会觉得她对蓝岚是真心的?到时候她利用完了蓝岚,不杀了他,算是善心大发。”
他不过抓着夏明珠话语里的漏dòng疑点胡扯八道,蓝越却真的听得入神。
王怜花又道:“我知你不过是个下人,也并不知我们二人善恶。我也不妨告诉你,夏明珠握了我们的把柄,bī我们去行刺巫族长。若是我们行刺不成,将夏明珠抖出来,蓝岚也逃不了gān系。横算竖算,你儿子都得不了什么好儿。我跟你说,你只要将夏明珠的短处也告诉我,我们不受他挟持,便无需做行刺之事,你儿子也可以太平无事。孔雀公子再怎么不顺心,也总有族长罩着你说是不是?”
王怜花一张嘴,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直把蓝越说得面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牙齿格格作响听着听着,蓝越一激灵似的弹起来,王怜花正心中一喜,不料他却急步退出了房门,忙不迭地将门锁上。
咣当一声,重又寂静无声。
王怜花瞪大双眼,非常恼恨。
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找错了切入点?”
沈làng笑道:“这也未必。”
他用手指戳破窗纸,招呼王怜花过去看。
只见蓝越呆呆地站在院子中央,发抖。
这样热的天,他却抖得就像狂风中摇晃的落叶。
猛然膝盖一弯,僵直直地跪了下去。
。
眼见了蓝越这样的反应,王怜花原本是踌躇满志。不料蓝越比他们两个人想象的竟然要镇定很多。
规规矩矩地送上午饭,规规矩矩地送上晚饭,规规矩矩地退下,认认真真地锁门,然后就默默地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有如泥塑木雕。
王怜花觉得很烦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对沈làng道:“这人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沈làng淡淡地道:“你还是先吃晚饭罢。天色都晚了。”
吃晚饭。
吃完晚饭做什么呢?。
睡觉。
什么时候开始,睡觉会成为这样恐怖的话题。
王怜花暗暗咬牙,面上却还是笑,道:“我今天胃口不好,晚点再吃。”
他横磨竖磨,磨了快一个时辰才吃晚饭。吃的时候,居然还好意思嫌饭太生冷,口味不够好。
好不容易吃完,王大公子又说:“我要洗澡。”
大半夜的,蓝越辛辛苦苦地一个人扛了一个大木桶跌跌撞撞地进来,还要一轮一轮地打水,直累得气喘吁吁。
王怜花道:“看来明珠将我们带进来一事还真是个秘密,要不多加个人人帮忙又有何妨。明珠倚靠蓝岚,面上总也对他父亲不会太差。让这么一个老人家这样彻夜伺候着,恐怕原因不过三个:一是他是个哑巴不会走漏风声;二是他原本对夏家的确尽忠尽责不会背叛;三是蓝越的确知道一些端倪,不必对他过于隐瞒。”
沈làng叹道:“是是是,王公子说得全是。只是我若是那个大半夜被折腾地死去活来的老人家,恐怕就是知道秘密也不告诉你。”
王怜花大笑道:“收买人心的功夫,总是沈大侠略胜一筹。罢罢罢,我不折腾他就是。”
浴桶的水不过半满,王大公子皱皱眉,还是挥手让蓝越下去,决定为了亡羊补牢地收买人心,而将就一下。
水虽然少了点,还好有沈làng服侍更衣沐浴的排场没有省,堪可告慰。王怜花从浴桶里跨出来,沈làng帮他擦gān身子,穿上单衣。
王怜花舒舒服服地坐在塌上,笑道:“明日便是前往雷山圣地的大日子,你不沐浴熏香,好拜见巫族长?”
沈làng道懒洋洋地道:“哦。”也不多说,除去身上衣物,跨入桶中。
他不过有那一刹那转身,王怜花的手便疾如闪电地往他除下的那堆衣服里一抓。
指尖红影一闪。
沈làng回头回得极快,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见王怜花还是笑眯眯的盘腿抱手坐着,好像什么也没有做过。
沈làng也不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看。
王怜花疑惑道:“你不好好洗澡,盯着我看gān什么?”
沈làng笑道:“我看你什么时候吃离魂珠。”
王怜花的表qíng更疑惑了,道:“离魂珠昨天便被你拿了去,我去哪里拿来吃?”
沈làng道:“其实只有现在在桶里的时候,我才拦不住你吃那东西。”
王怜花心知沈làng定是要趁他拿出来的时候抢回离魂珠,如何肯不上当,却也硬是不承认,gān脆耍起无赖来:“沈大侠你莫非老得痴呆了?你自己抢了我的东西,又向我要,还对我百般威胁,是何道理?”
沈làng叹了口气,道:“明夜便要去采花,不过是今夜一次,你又何必吃那个东西。”
王怜花道:“既然明夜便要再去采花,今夜最后吃一次也不会死。”
沈làng也不与他歪缠,只道:“反正现在离子时,已经不到一个时辰。我就这么看着你,你只要敢吃下去我就敢让你吐出来,你信不信?”
王怜花当然不能不信。
却只是恨恨地哼了一声,也不说什么,死死地盯着沈làng瞧。
沈làng怡然自得地洗好澡,换上单衣,跨上塌来。
伸手:“拿出来。”
王怜花嘴硬:“没有!”
沈làng叹了口气:“你若是再这样嘴硬,我恐怕来不及点你睡xué。”
王怜花昂首挺胸道:“难道醒着我会怕?”
沈làng道:“你不怕?”
王怜花道:“自然不怕。”
沈làng叹了口气,道:“伸出手来。”
伸手取了chuáng边细绫,朝他一比。
王怜花心里突地一跳,却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
为了显示气概,马上伸出了手,还故意把手指大张,好让他包裹。
细绫包裹住第一根手指的时候,那熟悉的触感简直让他快要哭出来。
最可怕的,竟然是无处可用力的悲伤。
每包裹一层,那感觉就更加深重。
沈làng包得很仔细,很细致。
为什么要包得这样细、这样慢呢?简直就像故意在折磨人。
王怜花差点就想把他踢下chuáng去。
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先按捺不住,仿佛输了半口气,于是煞白了一张脸,坚决不动。
过了片刻,沈làng柔声道:“张嘴。”
52书库推荐浏览: 映日孤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