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之烽火录_洪堡鱿鱼【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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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女眷们脸色严峻,一路小跑更换热水和毛巾;徐真和郭浩被匆匆从床上挖起,送到慕容复帐中回避。他披衣起身迎接,两个孩子挤在榻上,一左一右依偎在他身边,拥被听他诵读一部史书,在沉静单调的声音里渐渐睡去。

  第二天被送回郭家时,新生的婴儿已经在芸娘身边安睡。

  徐真多次见过郭成和慕容复征战归来的模样:他们跃下马来,甲胄带血,步伐带风,眼睛里尚且燃烧着星星点点的火焰,疲惫、沉默而飨足,像捕食归来的猛虎:这时的芸娘也像是刚刚打赢了一场恶战的模样,苍白而疲倦,可她瞧着怀中婴儿的眼光又是那么温柔。

  “郭伯母。”徐真唤了一声,抬头冲她笑,好奇地伸手摸摸五彩斑斓的小襁褓。

  客人在逐渐赶到,于门口寒暄完毕,叙过长幼,陆续入座。宴席流水般摆了上来。

  徐真停下削木棍的手,挪至廊下,扒在窗口瞧了一会儿:来的都是军营中平日常见的叔叔。他自幼失怙,但在军营中长大的孩子,最不缺的便是父亲角色的替代者。自有强壮的手臂将他高高抛起,轻轻接住。他在学会呼唤母亲二字之前先听熟了每日操练换班的号令,第一件玩具是邓百川打给他的小弓小箭。

  一只温暖的手压上他肩膀。

  “一个人呆在这里做什么?”

  不用抬头,徐真也知道问话的人是谁:来人身上有熟悉的檀香气息。他仰头叫了一声“叔叔”。

  慕容复手扶着他肩,向窗内眺望了一会儿,似猜知他心意,忽笑道:“走罢。我带你出去转转。”

  他那匹白马正在后院吃草,见主人过来,一声嘶鸣,将头颈凑过来挨擦他手。这马神骏,但对小孩子最无耐性,平日徐真郭浩都不敢靠近。

  慕容复一伸手,轻轻抱起他,放于鞍上,叮嘱道:“坐稳了。前日我怎么教你的?待马跑起来,人在鞍上,要用你的腰劲儿去找它。”

  这时徐真母亲匆匆走来,见了道:“怎么不吃饭就要出去?” 又皱眉向徐真道:“休得罗唣你叔叔。”

  “娘!” 徐真有些委屈。

  “我不耐烦跟他们喝酒,出去散散心便来,走不远的。” 慕容复微笑道,翻身上马,于徐真背后坐定,勒住缰绳。

  他一拨马头,刚欲走,徐母忽想起一事,唤住他道:“公子爷,今天客多,郭家这边住满了。今早乔大爷才自东京赶来,却不知安排他住在哪里。 ”

  “这有何难?安排在我账中便是。” 慕容复道,说着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催它一路去了。

  八月是边关最好的季节。

  驰出一段路,慕容复不再催马,任它慢慢地走。他捡起缰绳,递至徐真手中,道:“往左拉,马便往左。往右拉,马便往右。要停下,两边一起勒住。”

  徐真依言使力牵动缰绳,马果然向左走去。他不由大乐,拍手笑道:“果然听我的!”

  再两边拽住一起牵拉时,劲使得急了,马不提防,吃了一吓,前蹄一腾空,往前跃了两步,倒把徐真吓了一跳。

  慕容复眼明手快一把扣住缰绳,安抚道:“劲儿使岔了,不必怕。再来。”

  他以手覆住徐真拽着缰绳的手,示意如何用力。他手心温暖而干燥,常年引弓勒马,磨出了薄薄一层茧子。

  “这匹马太高,你够不着镫子。”慕容复温言道。“回头让你郭叔叔给找一匹小马。待我回了东京,这里年纪最大的便是你啦。你要听你娘亲的话,好好念书、练功,跟郭浩好生相处,不许天天打架拌嘴。”

  “跟你和郭叔叔一般要好么?”徐真想了一阵,试探地问。

  “对,跟我和他一般要好。”慕容复笑道,顺手将马头一扳正。

  “那你前日为什么打林家叔叔一百军棍?”徐真又想了一阵,忽问道。“不是说打人不好么?”

  他只感觉慕容复拥着他的手臂微微一绷紧,随即道:“你林叔叔不是坏人,但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犯了军法。我必须罚他,否则不能服众。”

  白马一路放缰缓缓行去,走了一阵,已行至开阔原野之上。

  风很大,天上的云流动极快,于碧绿的草原上投下变幻的阴影。慕容复勒住缰绳,眺望了一会儿四下景色,低低地道:“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这是什么意思?”徐真问。

  “这是我爹爹教给我的,原是鲜卑人唱的一首曲子。”慕容复道:“后来给汉人译成了汉语。这歌讲的是一个人看见牛羊吃草,便想起家来。”他将诗念了一遍。

  徐真听了,并不甚解,想了一阵,还是似懂非懂,遂问道:“鲜卑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慕容复并没有立即答复,停了一停,道:“自然有好的,也有坏的。”

  徐真却不肯放,问了一个长久以来他小小的头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那西夏人呢?西夏人全都是坏人么?”

  这一次,慕容复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地开言道:“西夏人里有坏的,也有好的。宋人里有好的,也有坏的。”

  他停了一停,轻叹一声,道:“你爹爹是宋人。他是个大好人,也是个大英雄,拼了自己性命,也要护你跟母亲周全。只可惜还来不及看见你长大,他便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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