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之烽火录_洪堡鱿鱼【完结】(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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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祖德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只觉背上冷汗一滴滴流了下来。

  慕容复猛一转身,袍袖一拂,抬手指着郭祖德厉声喝道:“郭祖德!你今日所作所为,先是不服号令,又出言乱我军心,我就是处你一个当场斩决也不过分!”

  他这话说得疾言厉色,一出口,众将俱大惊失色,纷纷抢上劝阻:“将军,使不得!”“将军三思!”“阵前斩将,兵家大忌啊!”

  郭祖德脸色颓然,似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膝盖弯撞上背后的椅子,“砰”一声坐倒。

  慕容复不语,胸膛起伏,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终于脸色一缓,沉声道:“我十九岁从军。在泾原路刘昌祚刘将军手下做一员偏裨,有幸与郭成同袍。他与我这些年,虽无结拜之实,却有生死之交的情谊。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比你更想发兵前去相救。可如今章帅有令,我们的任务是在外围浅攻扰敌,伺机而动,既然时机未到,就不能够大举攻城。你我当前务必以大局为重。万一贸然从事,愆误军机,少则牺牲城内四千士卒民众,多则牺牲这几万弟兄性命。更乃至,被朝堂相公轻轻巧巧一句话拱手还回去,又被弟兄们辛辛苦苦从西夏人手里抢回来这些疆土,都要付诸流水。”

  他这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俱默默点头。

  慕容复不再理会郭祖德,负手踱出两步,忽道:“你们可知?这次朝廷亦下发了阵图。”

  他这话一出口,众将脸色大变。要知道这“阵图”乃是宋朝太/祖的创举。他是行伍出身,后来虽居九五之尊,亦不能放心让将领在外打仗,务必亲绘阵图,亲自将如何攻如何守安排得明明白白,令前线将士照图打仗。皇帝若要你去塘边埋伏,即便天降暴雨,水淹过胸口,阵地也不能移动半分。自开了这个风气,宋朝皇帝个个都是纸上谈兵的高手,而将领们个个都谈图色变。

  “……是章帅一力担当,不令咱们照图办事。”慕容复已踱回案后。他于椅上坐下,单手撑额,出神地眺望了一会儿跳动的烛焰:“……他身上担了天大的干系。”

  他并不进一步说明。然而将领们个个都似受了极大的震动,面面相觑:都知打仗若是按阵图行事,无论输赢,主帅所担的责任都不大。倘若不按阵图行事,即便打赢了仗,回头还得向皇帝上表请罪,更何况是打输了仗?章楶为这一役所冒的是轻则被流放蛮荒之地、重则半生清誉毁于一旦,被史家口诛笔伐的风险。

  慕容复见好就收。他适时地沉默片刻,提高声音,朗声道:“弟兄们,郭兄在,城何忧!有他在一日,这城就能守住一日。……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第十二章

  “再说,骄傲的受难人,你是谁?”

  —— 《被解放的普罗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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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复猛然勒停奔马。

  城中景象一派混乱。城前空地上七零八落地躺着为大风所吹垮的攻城车,厚厚的城墙上满布火箭焚烧、铅水烧灼和攻城槌撞击的痕迹——平夏城顶住了这十三天的猛烈攻势。

  城墙上,有人正吹响一把号角,号声孤单而清亮,在冰冷的空气中扶摇直上。有人合力转动绞盘,一面崭新的“郭”字大旗于城头冉冉升起,于嘹亮的号角声中不耐烦地拍打旗杆,仿佛一头不服鞍辔的骏马,才一脱手,即为暴烈的长风所挟卷,“呼啦”一声舒展开来。城下旌旗飞扬,鼓声四起,守城的将士目光灼灼,警惕地来回逡巡,尚无暇尽情享受胜利的喜悦。

  此时城外战争仍未结束。章楶的调遣之下,趁西夏大军倾国而出,宋军大部力量深入敌境内纵掠奔袭,一时搅得夏国烽烟四起。梁太后攻城十三日不下,接到各路军报,见取胜无望,披头散发,恸哭而还。城外西夏三十万大军正如潮水般褪去,宋军剩下的力量一部分埋伏于敌军退路之上,小部分则伏于城外,这时伺机出动,一半回撤守城,一半乘胜追击,这里一处那里一处,零星的遭遇战如同潮汐褪去时为礁石所激起的浪头。

  “瞧见郭成将军没有?”

  慕容复策马走出几步,拦住一名平夏城弓/弩手打扮的军卒。那军卒认得他,行个礼,手搭凉棚往城头一眺,道:“适才郭将军于城头督战,这会儿不见。要不都统上城北瞧瞧,伤员都暂时安顿在道观里,他必然在那里。”

  慕容复道过谢拨转马头,喝一声“驾!”,双腿一夹马腹,催它匆匆驰去。

  安顿伤员的所在果然是一座道观,气象清幽,门口挂着御赐的“灵佑观”三字金匾。慕容复勒停马头,翻身下马,顾不得拴它,快步跨入山门。正殿高旷,殿内无人,燃烧着两三柱香火。一进院和偏殿中果然安顿着不少伤兵,或坐或卧,平日安放香火的大鼎这时权充熬药器具,鼎内翻滚着棕黑的药汁,一阵阵药气扑鼻。一名老道并几名道童正穿梭来去,延医问药,端茶送水,忙乱中一派井井有条模样。

  这些兵大半都认得慕容复,见他来了纷纷喜道:“将军!”“都统!”

  “不要起来。”慕容复几步跨过去,伸手止住,不令他们起身行礼。他的眼光在这些人或年轻、或年老、或风霜满面、或憨厚或精明的脸上一个个流连过去,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十三天来,三十万大军一波接一波的攻城,都被这四千将士死死顶住了。这十几天来的焦灼、哀痛、愤怒、委屈,种种煎熬,一时如潮水般五味杂陈涌上心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他,竟有一瞬间险些不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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