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抬眼皮子瞪了一眼,原本一肚子要责怪得话,这都懒得说了。
“你俩这是闲的啊?”
越长大越是不省心,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这么些年心性是一点儿没长进。
陶阳笑着,低眉不语。
知错就错,死性不改。
少爷原本有些玩闹的笑意收了收,似乎又想到了茶会上的众口一词,想到了那些有可能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用那样毒的话伤害陶阳。
“爹。”
他说。
“一忍再忍,让人得寸进尺。”
“您总教导我们,不争人上人,只求不愧心。”
“但却没教我们,如何反击才能护着身边儿的人。”
“不该干的,儿子一样没干。”
“但该给的教训,不能退让。”
一字一句都像拳头似得打在先生心口上,他抬头看着孩子,只觉得看到了年少时的自个儿。
使我二倾田,焉能配六国相印。
都是被逼出来的。
你想清粥小菜度俗日,人家未必愿意给你这碗粥,还想摔碎你的碗。
总说护着他们,挡住了明枪,没拦下暗箭来。教了他们成角儿,忘了告诉他们如何处置那些流言蜚语。
扎心口的话,哪里是说句不听不理就能不往心里去的。
孩子长大。
先生合上折扇,往桌案一放,站起了身儿来:“早些处置了。”
看着父亲的背影渐远。
少爷握着陶阳的手:“阿陶,我错了吗。”
这是没什么话,坏事儿是一块儿干的,他要是错了,那陶阳也是个共犯。
“少爷。”陶阳揉揉他的耳垂,笑道。
第一百四十章 同心自相知
这一大早的,去趟茶会弄得人惊心动魄的,东西两趟走下来,还以为过了好久呢,看看日头也就过了半日。
果然人一忙活起来就容易忘时辰。
开春有一批老兵回乡,还有春末就要整装入伍的新兵,一通事儿都要二爷做决策。如今西北驻兵与南境商贸护军都在他手上,一个不留神就让人抓住了话头,半点儿粗心不得。
早晨出了家门,一直忙到了日偏西山才吃上饭来。
吃着也绝不闲着,九涵收了消息,在二爷身边一字一句地禀告。
或许是累坏了,饿过了头也没什么胃口。
这放下碗筷,二爷听着话慢慢蹙起了眉,端起茶杯垂眸吹了吹。
道:“谁干的。”
“还不知道。”九涵垂眸,这过了两年而已,轮廓越是英气勃发了。
“京兆府尹沈铭刚走,府里的人就来报了,幸是没出什么要紧事,慢慢查。”九涵笑了笑,眉目里生出些庆幸。
幸好,没有出事。
否则二爷这前朝后院可就都乱了,又得没日没夜地忙活好几久,这身体好不容易养好些的又该伤了。
“能有什么事儿。”二爷嗤了一声,低笑着。家里有姐夫有大林有陶阳,里外三重关能出什么大事儿。
他只想知道,谁是始作俑者。
“一定要早些查出来是谁。”二爷指尖敲着桌案,皱着眉总觉得自个儿错过了什么。
这件事儿稍微动点心思就能处理得十分好,根本就不值一提。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费这么大劲儿有什么好处。
吃力不讨好的,绕这么大一圈儿就为了让他们家不痛快吗?
谁想出来的破主意。
像是想起了什么,二爷转头看向九涵,皱眉眯眼儿问道:“盛京最近又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了?”
他自然不是想去玩儿。
九涵一愣,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没有越皱越紧,显然是没想出点儿什么。
“算了。”二爷一笑,他一个天天在军营的老爷们能知道什么;摆摆手,笑道:“备马车,回吧。”
九馕一定在家等着他一块儿吃饭。
“啊?”九涵还有一半的神儿在想前头那事儿呢,这就又换了。
“好嘞!”笑起来憨厚可爱,倒是像个邻家小弟,转身抬步出门去备马车了。
二爷看着他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至亲尚在,挚爱在怀,挚友相伴。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二爷从前没觉得自己有多幸运,但自从回京,这事儿是一件接一件,每一回都挑着他的底线,动了他身边儿的人。
十年前得那个唱太平歌词的少年,一定没想到他后来经历的这些事。
不过幸好,他长大的代价是自己,而不是失去。十年前在他身边儿的,如今都还陪着他。
还多了杨九。
如果非说失去了什么,或许只有自己的少年初心了吧。
最初的那份儿壮志凌云已经不在了,倒不是因为抱负都实现了,只是看破了许多。什么鸿鹄之志都不如庭院一盏灯,挚爱一抹笑。
一家人能在一块儿,最好。
军营地处偏僻,绕过宫墙转过两三条街才到家,二爷下马车时,天已经黑一圈了,剩下天际那点儿灰白垂死挣扎。
二爷揉揉脖颈,扶着九涵的手往后院儿走去,看着疲倦极了。
还在院儿外的石子路上,一抬眼就见着府医带着小厮出来,撞了个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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