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云磊乖巧地点点头,在这个既是姐夫又是师父的人面前,他也一直是个孩子。像是口渴,他舔了舔嘴唇,随意道:“也不知道陶阳会不会回来吃喜酒。”
大先生看了他一眼,道:“等定了日子,再说吧。”
云磊点点头,没再说话。
夫人仍旧拉着杨九说着年后的事,连喜袍的尺寸合适否都问得清清楚楚。一听那儿爷俩说起陶阳,夫人转过身对大先生道:“回头等大林的亲事定了,这些孩子们了就剩阿陶了…”
杨九一激灵,没忍住插了嘴,道:“您给大林哥定亲啦!”
“没呐!”夫人笑了笑,觉着这孩子耳朵不好使,听风就雨的。道:“不过也快,小珍我看着就很好!”
杨九看了看一旁喝茶的云磊,低下头也没敢再多问。
夫人继续对大先生唠叨着:“阿陶也不小了,不能把他给忘了。这师兄弟们个个儿都有着落了。他的亲事也该看着寻了!”
大先生神色淡漠,点头:“你看着办吧。”
“什么都我看着办…”夫人气恼着,最烦这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主意的人!平常写文章那股劲儿呢?
两位长辈断断续续的交谈仍绕在耳,二爷和杨九的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无奈与惋惜。人的一生会面临许多选择,相较之下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不一定是对的但一定是必然的。他们再怎么说,毕竟是外人,是旁观者,许多事帮不上忙也说不上话,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也只能叹一声无奈。
少爷这几个月都是极少出现在府里。 。总是忙得不见人。常常累坏了自个儿就在书院睡了,大先生并不知道他是真勤奋还是憋屈着不愿意回家;但云磊知道,他只是找个借口,能住在书院里,住在那个四周种满翠竹的院子。
可再怎么躲,不也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吗。
年前的半个月,少爷终于是被夫人给堵在了院子了。训斥自然少不了,前后几句话就说明了要紧事。――定亲。
他年龄不小了,人家姑娘也成年了,这会儿不定赶明儿可就让人家捷足先登了去!
他认识的姑娘不多,如果非要娶一个。。李家小姐李小珍是最好最合适的选择。她长得眉清目秀,为人善良大度是难得的好姑娘,俩人也认识多年,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以后成亲也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但他就是不喜欢啊。
从前或许觉着,这么好的姑娘,自个儿也认识,两家都知根知底的,成亲也就是一场宴席的事。
可自从他想明白了那不该想的事儿,就不愿意走这该走的路了。
举案齐眉,携手白头。
这得是和喜欢的人一块做的事儿啊,他已经明白了。
夫人并没有接受他冷淡的拒绝,反而训斥他忙傻了脑袋;怀疑他这些日子在外头忙着,八成是变了心,看上别家姑娘了。这样缺心眼儿的事,夫人看不下去,就把他锁院子里,闭门思过了。
到底是自己母亲,那里真舍得罚;只是他也不愿意出去,索性就呆着。就算出去了,又能去哪呢…这院子外边,早就没有他心心念念想见的人了。
夜色浓重起来,屋外传来轻薄的步声,一声一声均匀有序。能做出这样平稳又轻飘的步,只能是咱们云二爷了。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果然。
少爷侧靠在窗棂上,双手横在胸前,神色淡漠地扯出一抹笑,问:“来喝茶,还是喝酒?”
来当说客,还是来消愁。
二爷在桌边站定,平稳着呼吸;夜色浓重,他不在灯火前,显得整个人模糊许多,看不清神色。
“好几个月了吧。”
二爷没头没尾的一句,反倒让少爷原本冷淡的神色有了些温柔。
“三个月又九天。”
二爷终于抬了头看他,又仿佛一直没看清过他;这个众人眼里的小大人,不知何时放下了稚嫩变成了一个真大人了。
下雪了。少爷关上窗,拍了拍袖口粘上的碎雪。走向桌椅边,抬手给二爷倒了杯茶,看着杯子上的热水怔了怔,随即递给了他。
二爷接过杯子,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侧门备了马。”二爷抬手,从袖口里拿出一块铜制令牌,搁在桌上碰撞出声儿在夜里格外清晰。
少爷抬头看他,虽然有些恍惚,但心底却是升起了些期盼。
“出城令牌。”如今已经深夜,没有令牌闲杂人等不得进出。二爷看着茶几边上的阴影。 。道:“我派了人在城外十里亭等你。他生病了,已经半个多月没有下床了…”
一句话没说完,少爷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眼里又有了情绪,伸手死死抓住了令牌,看着老舅。
“去吧。”二爷冲他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少爷握着他肩膀,眼眶红了又红,最后只说了一声:“爷们儿。”尾音刚落下,二爷身边就扫了一阵风过去,再就没见人影了。
人世间浮浮沉沉,是是非非,哪有绝对的对错;纣王残暴,但他不负妲己,终有一好;人们选择时,也不过是选择了自己觉得重要的,又何必思虑过多徒增烦恼。。把握此心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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