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云善渊又看向那圈浅绿色的卷毛,有些不确定地说,“听闻宋太宗有过一匹碧云蜩,看上去其貌不扬,因为嘴边有些绿色的卷毛而得名,可实际上登山川如履平地,是匹能让人如坐安舆的千里良驹。这马该不会与它同出一源吧?”
姬冰雁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出一源,但是见到它时就想起了传说中的碧云蜩。我试跑过一次,着实不错,就为你留着了。左右我也不离开兰州,好马还是要行走在山川之中。你为它取个名字吧。”
“我比不得宋太宗,就叫它青糙吧。野火烧不尽,chūn风chuī又生。”云善渊不需马有多么特别或名贵的名字,就是希望它能有那种坚韧的品格就够了。
“青糙,好,这着实不错。”姬冰雁将缰绳给了云善渊,让她这就去跑一圈。
云善渊没有多言感谢,她对姬冰雁笑着颔首。
两人俱是明白,云善渊不会轻易动用那方雁子商号的印章,而这匹马是姬冰雁为当年的救命之恩送的礼物。
有的人,看上去冷漠而jīng明,却是为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时间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坚持与品格。
因此,并非所有都是故人心易变。
云善渊没想到,她来到兰州后竟是那么快就见到了另一位故人。
姬冰雁说楚留香也到了兰州,他也没说楚留香来此为何,可能是来看姬冰雁这位老朋友,也可能就是随意走走,而楚留香本就喜欢到处走走。
“楚兄来了兰州,他对我这富贵之地没什么留恋,而是去了崆峒山。他临走前说了,若是小云来此地,那不妨往崆峒走一遭,也许某个人你有兴趣见一见。”
云善渊并不意外楚留香猜到她会来兰州,这会她想的是楚留香说的人。“妙僧无花?”
姬冰雁点头,“就是无花。无花去崆峒论道,楚兄说是刚好一聚,顺带能吃一顿他亲手做的斋菜。若是你在五月初到,那也别错过了这顿斋菜,无花的素斋手艺天下第一并非虚名。”
楚留香会为了一顿斋菜,从太湖赶到了崆峒?还是他与无花太久不见甚是想念?或是有其他的因由?
云善渊不知道,可是正如楚留香所想,她确实想要见一见无花,那个传说中的七绝妙僧。
姬冰雁迎来了云善渊,又送走了她。对于楚留香来到兰州的来意,姬冰雁自是没对云善渊说起,那正是与云善渊有关。
楚留香的心里有了挂念,却又不敢直言或者明示出来,他想要弄清cháo音失踪一事。即便原随云已死,可是十多年的cháo音之事被bào。露了出来,此事不查清,对于云善渊来说,始终是一个隐忧。
可是,当年的往事并没那么容易查清楚,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姬冰雁看着天上的孤雁飞过,他摇了摇头。
高亚男回了华山派,胡铁花一个人làng迹江湖,楚留香的心里竟是也有了不敢之人。少年时的那些好友各有各的际遇,他们到底是能不能看到双雁而归,这都并非能在一时半刻间得到结论。
崆峒山中,鸟鸣chūn涧。
楚留香正与无花坐在古亭之中喝茶。
“楚兄此番至甘肃,怕不是单单是为了贫僧而来。”
无花端起了茶杯,他自问并不能以一桌素斋引得楚留香特意走一遭。“我们两人四个月前才在济南见过一面,难道贫僧还真让楚兄煞是想念了?既是如此,你何必在崆峒多加停留。”
楚留香看着茶水,淡笑摇头。无花的言语中沾上了一丝红尘之意,而世间能让无花如此说话的人,怕是寥寥无几。他能与无花成为朋友,可以感到心也是平静的,这感觉也是不错。
“她就要来了。我想你不会介意多认识一位朋友。”
无花并无期待也无拒绝之意,他只是说,“出家人本是没有朋友的,我却有了楚兄你这个朋友。你想让我见一见谁,我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于是,在这个暖chūn未夏的午后,云善渊一骑轻尘进入了崆峒山。
当云善渊侧身下马,无花捻着佛珠回头时,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一个心里想着李大郎做了和尚,一个心里诧异云愈着了女装。
“李大郎?”
“云愈?”
第十八章
这次的相见着实出乎了三人的意料之外。
楚留香没想到李大郎就是无花, 而无花与云善渊也没想到两人还有如此相见的一天。
一时间,是片刻的沉默。
“人生何处不相逢。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当年贫僧有急事匆匆离开, 都没能好好告别。”
无花抬手请云善渊落座,他先开口说起了当初,“虽说出家人无伤别离之qíng, 但这些年我也偶尔想过,当年要是能留有一丝口信,让我们日后还能联络便好了。”
云善渊坐在无花的正对面,看着无花为她倒了一杯茶。茶叶并不名贵采自于野山,水取自清冷幽泉, 如此茶水在无花手下平添了一分佛xing。
这很难用言语去阐释,只能说无花的白衣正如他的佛xing, 纤尘不染, 跳出了万丈红尘。
“谢谢。”云善渊接过了茶杯,她想要说什么,可在无花面前似乎什么都又不必说,难道要去追问当年的李大郎为什么会拜入少林出家为僧?
不过, 正如云善渊所想,当年他们谁也没有说假话, 李大郎说要去嵩山, 可不就是嵩山少林。
楚留香坐在两人之侧,他端着茶杯,此时的心qíng却并非如同云善渊与宋甜儿相见时那般。他轻轻chuī了chuī茶水, 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qíng。
他认识无花在前,可是云善渊认识李大郎在前,无花与李大郎是同一个人吗?这个问题很难不与原随云和原晓是否是同一个人联系到一起。
然而,比起先认识的无花,他却更愿相信后认识的云善渊。但这并非是说他怀疑无花,若说他怀疑天下人,他也很难去怀疑半分杀意都没有的无花。何况,如今无花什么也没有做。
总之,此时他不知从何谈起,那些原先想为两人介绍一番的话语,全都随着茶水喝了下去。似乎遇到了云善渊,他总是多了一些意料之外。
“我见过甜儿了。”云善渊并没让冷场持续下去,她想要说些什么,“还有原晓。”
谈起原晓,云善渊看着无花的神qíng,他并未有什么的qíng绪变化,就继而说到,“他死了。”
无花听到这句,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他捻动了佛珠,“阿弥陀佛,如此说来,这辈子我们不能再有四人相聚之日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你既然已出家,那可相信来世?说不定奈何桥上等几年,还有见面的那一天。”
云善渊说完就摇了摇头,“看我这话,今生还有未尽之事,又岂能妄言死后如何。”
无花也是低眉一笑,“算不得妄言,人早晚都有尘归尘的那一天。彼时相聚,难道不是一件乐事?”
“你们两人才见面就要谈起死生之事吗?”
饶是楚留香心qíng复杂地不知说什么好,可是见他左右的两人开口便是死后如何,这哪是故人重逢该聊的话题。
楚留香先看向了无花,“说来也是巧,我竟不知甜儿口中的李大郎便是你。”
无花摇了摇头,他与楚留香从认识起,就没与他的其他朋友见过面。今日是第一次,楚留香邀他见一位朋友,没想到来的恰好是故人。
“那也是怪我从不提起出家前的往事。既然已经出家,那就是把凡俗了断了,可我知道并不会断得gāngān净净。”
“总会有些人与事,证明我与红尘还藕断丝连,这也其实也是一桩乐事。”
无花说着看向了云善渊,“当年我去嵩山寻找家父,可是父亲却因病亡故了。这也是为什么那时我匆匆离去。而在那之后,我也似乎没有不出家的理由。”
无花用寥寥数语便说明了当年相识时他为何有些yīn沉,父亲病重后为人子怎么可能开怀,而后他匆忙离去却还是面对了丧父的结果。
出家为僧,了断红尘,是他当时想要做的事qíng,而一入佛门,便成了七绝妙僧。
云善渊相信无花的这句话,只是李大郎之父因何而病,那对李大郎又有怎么样的影响,这些无花不会多说,而她也不能多问,因为即便问了也不会再得到半句真言。
“其实,我还挺怀念当年的那顿烤jī。如今你入了空门,不沾血腥,烤jī吃不得,素斋总还能有吧?想来楚兄走一遭崆峒,也不想饿着肚子离开。”
“今日,我似乎没有不下厨的理由。”无花说着扫了一眼楚留香,这人来崆峒还真不是为了他的一顿素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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