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童踮起脚尖尽量放轻动作,像在跳轻快的芭蕾舞,她每颠一步,陈予玲就有气无力的“嗷”一声。雨童心里念叨着:“叫呀!还活着,还活着!”但是丁嫂子扯着她的胳膊在冰窟窿里乱钻,手里拿根铁棍哗哗挥舞,洞隙里的小镜子啪啪啪的一个接一个翻转,巨大的冰门轰隆隆挨个儿崩塌,风把沙粒吹得叫,他们一起奏响紧促的交响乐,惹得雨童心慌。舒适的冰洞里,她仍然急得腋下出汗,汗如雨淋,和那些弥漫在错乱时空里的狂沙搅和成稀泥,敷得满脸满身都是。后来,她干脆什么也看不见了,任由丁嫂子拉着她狂奔,转了几十上百个圈儿,在冷热交替天地颠倒的空间里时而飘忽时而踏地。
当陈予玲终于被抖散架的时候,空气不再飞窜流动,天和地稳固了,丁嫂子停住了疯狂的奏乐,只剩下她累得呼呼的喘气声:“呼哟……你的光脚丫子踩着零落的冻水,这里的时间过得时慢时快,我们在时间的沙漏里,冻水被打磨得,比世界上最细软的贝壳沙还要精致。你快捧起一把,洗干净眼睛!”丁嫂子催促雨童,她倚身贴到墙壁上,有些倒流的冻水爬过她的身体,把她洗刷得干干净净,只是她冻得忍不住要“咿呀呀”叫两声。
雨童的光脚丫子很舒服,感受到寒冷的冰雪,却像面粉一样温柔。她缓缓蹲下去抓起一把。冻水太细小,很快在掌心化成水。雨童用它抹掉脸上的泥沙,眼里看到的景象真像沙漏一样,锥形的空间把她们包围在中间,脚下晶莹剔透的冻水轻轻一撩就起伏跌宕,有些顺着墙壁往上爬,汇集到头顶的锥尖处,连接起另一个锥体。那另一个椎体不太规则,从狭窄的视角里可以瞥见,它有如园林里的瘦石般精干克制的轮廓,却包藏着宇宙里柔和广阔的流光。
“啊,”雨童不自觉把陈予玲扑通扔到地上,举起双手去感受:“在我们头顶上的,就是神谕!”
“啊,啊,是神谕,这里是通往神谕的小锥屋,恐怕再没有人知道吧,冰崖族人在神谕□□儿底下打了个地道,修建过这个通往神谕的捷径。”
雨童嫌弃的翻个白眼,但凡忘界人,就算再不喜欢烦扰忘神,也不至于把□□儿和神谕俩词语放在一起。丁嫂子就是那种无所敬畏,只看得到自我的人,然而她自我的心力却如此渺小,努力到歇斯底里也只贪得起一张皮囊。
“你看,地上的美女在咱们踏进小锥屋那一刻,死了。”丁嫂子用三根指头撑撑平自己的脸皮,长缓口气:“还好,死那一刻,进了这时间沙漏。”
雨童用脚尖撩撩陈予玲的身体,眼睛却只被头顶上的神谕吸引着:“嗯,血流都停止了,沙漠和半死树下的游丝全都赶过来,也来不及救她。连永生者都逃不掉。我就当迎泽峰一日游。她的皮,你拿去穿上吧,然后我再杀你。”
“啊哟哟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丁嫂子笑着扭起腰来:“神谕□□儿里的光都聚过来,这里是时间的沙漏呀!”
脚下的尸体突然肚子凸起来,又迅猛收缩把气送到胸腔,陈予玲喉管呼噜噜巨响,一口气喷了出来,吓得雨童往后一跳。
丁嫂子忙拍起手催促:“活了,快快快!把她送到神谕里。沙漏里的时间淘气得很,走走停停,快慢不定,来回乱跳。这又跳回到咱进门那一刻了,抓住时间,就是这一刻了,快快快!把她送到神谕里。”
雨童还没反应过来,丁嫂子已经把陈予玲掫起来甩到她肩上。丁嫂子虽然腰腿散裂,直不起身体,但比起陈予玲跟水袋一样软塌塌的身体来,还是健壮不少:“这么软?不如把她扔到倒流的冻水里。”
雨童刚反应过来,丁嫂子已把陈予玲从她肩上拧了下来,甩甩腰臀借力,抡起胳膊把陈予玲啪叽扔到墙上。
倒流的冻水粉末迅速把陈予玲包裹起来,它们像真正的水流一样朝神谕涌过去,冲刷着陈予玲的身体。而她几乎丢失了固有的形体,跟着它们涌动,一浪一浪的起伏,然后随着它们朝神谕翻滚过去。她看起来只是裹在洪流中的一朵浪花,时而开放,时而淹没。
直到进去神谕的那一刻,她忽然显现出一张若隐若现的脸,睁开茫然无神的双眼,立刻又被一哄而上的冻水推进了神谕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雨童在小锥屋里换了多少个角度,始终只看到白光在清透无垢的晶体里畅通无阻的闯过,看不到任何一点斑影,更别说人影了。
陈予玲也看不到任何斑影,因为神谕里一片舒适平静的空无,没有边界的空无,没有时间的空无,她只是这片空无的一部分,安稳又喜悦。如果不是在进入神谕之前,她睁开了眼睛,看见雨童勾起嘴角,眯起眼睛抬头望着自己,她一定以为自己死了而不是在神谕里,“我是在神谕里,我!”当忽然反应过来,自我还存在,她茫然无神的双眼立刻有生命的光辉闪烁而出。
这生命的光辉像个瓶起子,把一整个世界打开了。它碰撞出呲呲的气泡声,气泡声打成节奏,节奏搅动起音高,音高拉起手圈出乐章,这最初的天乐,像极了扬漫弹起的壶弦琴,充满春夏的味道,这就是壶弦琴的声音。流沙族人说,壶弦琴音能让每一粒微尘都悦动起生命。
52书库推荐浏览: 抓哥 女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