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门,站在小院里。龙且先前堆的一个小雪人,已经被白日的阳光晒的融化了不少,到了此刻,已经只剩下一半了。
一抹斜阳溶化在雪人的眼睛上,它看起来竟然像是在流泪。
夜晚来临,也是我心情最差的时刻。然而在今日,我想我的心情或许会稍微好一点。
颜路白日来了一趟之后,张良的脸上开始有了颜色,先前的疲态也似乎一扫而空。我琢磨着改天再去找些上好的药材回来给他补补,挺过这四十几天,等白凤回来就好了。
然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有不速之客登门。
是龙阳君,还有——水淑子。
我已经几近两年没有见过淑子了,自那次我们荒唐的计划失败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碰到过。她这两年该是迅速地成长了起来,眉宇间稳重了不少,见了我之后,并不大呼小叫,只是冷冷地问道:“张良在哪?”
我挑眉笑道:“水姑娘不去汉营要人,怎么跑到彭城来了?”
“姬真。”淑子定定地望着我,一字一句道,“张良的父亲走了。”
我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片刻之后,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淑子,这件事你要对张良保密。”
我怕他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
“姬真你什么意思?张良他必须回家办了张叔的丧事,现在张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了。”
“人死不能复生,淑子你替他办了就好。”
“姬真,你不要太过分!”淑子咬牙切齿地问道,“那是他爹啊!”
“他……”
我突然没词了。
“淑子,此事就有劳你了。”
背后,是张良的声音。
清清淡淡,却又无比沉重。
我甚至都没有勇气,去转过头看一下他的表情。
淑子涨红了脸,大声道:“张良,张叔的丧事,难道你都不能回去吗?”
“淑子,我有要事在身。”
“要事?你投奔了刘邦,现在却出现在彭城的司马府,私会旧情人,难道这就是你的要事?”
“淑子,家父的事,劳你多费心了。”
“劳我费心?好,好!我费心!”淑子的眼里溢出了泪水,她的声音也渐渐地小了下去,“张叔临死前一直惦记着你,你不能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可是他的丧事都不能由你亲自来处理,他若是泉下有知,只怕是不会安心……”
说到此处,她已是泣不成声。
张良沉默了许久,轻声道:“等这件事过后,我会亲自去我爹坟前谢罪。”
“到底有什么事,是比张叔的丧事更加重要的?”
张良不再回答,转身向内室走去。
淑子想追上他问个清楚,龙阳君拉住了她,严肃道:“我带你来,并不是让你无理取闹的。”
“我无理取闹?”
“他既然已经拒绝,你就没有再强求他的理由。”
“可是——”淑子凄凉地叫道,“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呐!那是他的父亲啊!”
张良顿住了脚步,淑子的脸上又出现了期待。
她以为他会回头,可是他没有。只一瞬间,他就进了内室。
淑子临走时望了我一眼,眼中却再无恨意。或许这世上她最恨的人,已经从姬真变成了张良。
我去内室的时候,张良正在净手。他划破手腕,放了小半碗鲜血,然后对我道:“阿真,早些让不疑喝下吧。”
“好。”我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微弱的烛火衬得他的侧影落寞却又温柔,一瞬间,他又沧桑了许多。
龙且抱着不疑回来,我赶紧让龙且喂不疑喝下,却没想到,不疑不仅恢复了视觉和听觉,也恢复了味觉。只喝了一口,他就全都吐了出来,然后哇哇地哭叫了起来,拼命地挥着小手抗议,龙且措手不及,手中的碗被他拱翻到了地上,血洒了一地。
我低头看了看地面上的血迹,又抬头看了看正在哭闹的不疑,然后我扬手就是一巴掌,毫不留情。
不疑哭得更加大声,龙且一边替他揉着被我打红的脸颊,一边小声哄道:“不疑乖,不哭啊,爹爹最喜欢不疑了。”
“坏娘亲,坏…娘亲——”
“阿真,你怎么可以打他呢?不疑只是个小孩子啊。”龙且皱着眉埋怨道,“不疑也是不小心才打翻这碗血。”
我蹲下身子,凝视着地上的血,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这不是血。”我轻声道,“……这是他的命。”
第89章 人生七苦
这是我今晚第二次进内室了。
张良正在重新整理手腕上的绷带,先前的伤口又裂了开来,在昏暗的油灯下,我看到的是深红的一片。
他见我进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阿真,你有何事?”
我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开口道:“抱歉,刚才那碗血,被我不小心弄洒了。”
话音刚落,我就见他又解开了手腕上的绷带,轻声道:“还好伤口没愈合,正好可以再放一次血,免去了一刀……这也是我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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