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向我身后一看,啧啧几声:“你这不过一个宴会就派七八个御林军来开道儿,万一出宫,岂不是全城御林军把你围成铁桶?”
我摆摆手打个哈哈:“算了不说了,李承鄞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原打算找女眷聊天放松一番,那些个妃嫔牟足了劲在这里刀剑相向,一来二去眼风时不时误伤我,我实在不想听那些笑里藏刀的相互吹捧了,便拉着永宁洛熙去长廊唠嗑。
洛熙往湖里撒了一把鱼食,永宁则倚在低矮的栏杆上:“你说那些人是为什么非要争个高低呢,大家和和气气多好。”
我摊手道:“这普通人家的三两妻妾都要争个你死我活,何况这偌大一个后宫?女人多就是嘴多麻烦多,拦不住,咱看戏就好。”
正说着,没想到亭子里真的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戏,两个品阶相当的妃子尖声叫骂起来。
永宁等人都往那儿瞅去,我看热闹不嫌事大,暗戳戳的想,动嘴多没意思,我们西州女子就直接动手一较高下了。
念头才刚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背后一个用力,我脚下一空,伴随耳边呼呼风声,坠落之感席卷全身!
我看到眼前似乎是发黄干裂的土地,有个长发姑娘对我伸出手,我看不清脸,却没由来的恐惧起来。
接着,“扑通”水响将我包围,然后我耳边再也没了声音。
我本能的挣扎着,湖水又深又广,一个不会凫水的人拼命扑腾只是无用功。
很快,鼻腔嘴里涌入大片冰冷湖水,身体深处迸发一阵接一阵的寒意。
我几乎睁不开眼,只能隐隐看见前方幽深的水里,有人影从四面八方游来。
人影逐渐接近时,像是穿着白衣,又像穿着蓝衣,像束发又像披发,乱得我头痛欲裂,失了挣扎的力气…
*
等我…娶你啊…
我等你回来。
阿翁!!
原来是你啊…顾小五…原来是你啊…
小枫,你下来!我们好好说!
丹蚩没了…丹蚩没了…阿渡没家了…
碎片般的记忆硬生生刺入我脑海里,我不停的向后退,它们追着我按住我,像是要劈开我的脑子硬生生灌入那些或爱或恨的过去。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
永娘坐在床边低着头半醒半睡,床头的香炉飘出试图安抚我的气息,可我脑子乱哄哄的,怎么也梳不顺畅。
混乱中,我听见中门外有人在说话,待我的心静下来,那语句才终于听清楚了。
“是的,他是那个宫女的相好。”
裴将军的声音?
“处置了吗?”
“嗯。”
李承鄞和裴照的对话就像在讨论吃什么一样平常,却听得我胆战心惊。
“不仅是他,与他交好的都给我秘密处置了,斩草除根。”
“殿下…这恐怕…”裴照言语中带着犹豫。
“你以为是为了太子妃?这只是由头,他们知道的事太多了,高家赵家…顾剑,以前没有立刻处置,是不想逼人破釜沉舟狗急跳墙,如今倒放松了警惕,敢对太子妃下手,便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吧。”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几乎能想象到李承鄞那充斥狠厉决绝的眼神。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
“…太子妃?!”永娘惊呼一声,“太子妃您醒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李承鄞猛地推开门,见我已在床上坐直了身子,眼风扫过永娘,声音冰冷,“刚醒?”
永娘没敢说话。
李承鄞垂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了她许久,沉声道:“去,把太子妃的药端来。”说完,永娘小跑着出门,而他微微松了表情,向我笑道:“怎么样,还有不舒服的吗?”
我捂着额头,直勾勾的盯着他:“顾小五…顾小五是谁?”
李承鄞僵在原地。
我呼吸急促:“顾剑,又是谁?”
李承鄞沉下眉头,微微眯眼,似乎在研判我是清醒还是糊涂。
接着,他恢复成这阵子惯有的笑容:“不相干的人罢了。”
“李承鄞,我现在记得不清楚,可我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我拉住他的衣摆,“你告诉我,告诉我好吗?”
李承鄞腮帮子紧绷,手中攥着隐隐戾气,一字一顿的开口:“不相干的人,仅此而已。”
这时,永娘推门而入,端着一壶汤药递给李承鄞。
李承鄞抽出衣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瓷碗斟满澄清的汤药。
我见过那双手作诗作画,在花间游走,在我身上打转,我一度很是痴迷,可如今,只有恐惧。
他笑得很坦然:“喝药吧,喝完睡一觉,别胡思乱想了。”
我心中乱如麻,隐隐觉得我是不能喝的,便伸手推脱,李承鄞攥紧碗沿伸过来,厉声道:“喝!”
我不依,在他掌下拼命挣扎,一脚踹翻了瓷碗。
清脆的一阵碎响,瓷碗裂成一地碎片,像是撕裂了白云,阴沉沉的乌云将它掩埋,接着就会是令人惊恐的雷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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