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未走远,便听见永娘的声音高声喊叫了几句什么。心道不好,立刻转身往回奔,刚到门口,没进院子呢,迎面跑来两个小黄门,迎头一碰,正撞了个人仰马翻。
他二人没瞧见是我,撞了人也顾不得疼,一叠声直嚷道:“要生了要生了!要生了!”飞跑着便夺门出去了。
我被撞得头晕眼花,爬起来脑子里还是一片昏聩,什么升了升了的?
揉着屁股挪到门口,才忽然反应过来,小枫要生了!
也顾不得疼,我跑的更快了。
小枫!
慌不择路,接连撞了好几个人。
当初就不该往院子里塞上这么些人!
正要紧时候!都堵在路上干嘛呢!
好容易到了寝殿,还没进去便听得小枫连连呼痛,声音都变了。我着急起来,正掀了帘子要进去,两个太医立刻跪下道:“殿下,不可!”
“闭嘴!”
我生了气,扭身吼完便踏了一只脚进去,不防一个宫人就在帘后,手中捧着一盆血水,尽数倒在了我身上。满屋子血腥味道猛然四散。
众人又是一愣,一殿的人都跪下了。离得近的两个御医更是抖如筛糠。唯有帘后的宫人,完全吓傻了,我再次掀帘子,她还杵在那儿。
我都要气得没脾气了。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立刻往里走去。
屋里乱的很,我一进去,宫人婆子全跪下了。
原本还疼得撕心裂肺的小枫正在疯狂叫骂——当然是骂我,一口一个李承鄞。
看见我瞬间抓了块帕子盖住脸。那些痛呼和叫骂都变成了克制的抽气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怕我计较?她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她骂我进来算账的吧?
我正要过去,永娘忙跪下了哀声劝我出去。她说产房不洁,是血腥之地,天子踏入,会沾了晦气。
我冷哼了一声,一面走过去一面道:“该干嘛干嘛!再多一句,拖出去…”这时候好像不适合杀人?我猛然顿住。
阿渡就在榻边,好似吓坏了,一面握着小枫的手,一面频频看我,甚为焦急。从前她看我时,眼里总是带着愤怒,亦或者仇恨。此刻全没了。眼底更深处藏着不安。我看懂了,她害怕失去小枫。
其实我也怕。
所以我进来。
我只想看着她,好似这样我的心才能安稳地跳动在胸腔里。
阿渡似乎盼着我过去,又怕我对小枫不利。但我一走到床边,她还是立刻起身腾了地方,甚至一把抓住我的手,塞进了小枫手里。
小枫抓得很用力。
我瞬间就感受到了疼痛。
但我心中居然起了一丝欢喜,好似我终于帮她分担了一点痛苦。
我伸手扯下小枫脸上的帕子,她满头大汗,鬓发全湿,额发更是汗涔涔扭在脸上。方才骂我其实全是强撑,此刻见了我,瞬间两行清泪就下来了。但她疼得厉害,双唇止不住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小枫,你别怕,我就在这儿陪你。”
我握紧了她的手,十指交握,红白一片,也不知到底谁更用力。腾出右手来帮她擦泪,倏然又是两大颗。
我看得心疼,不想接生的产婆却在一边焦急道:“娘娘,您得攒着力气用劲!哭就没力气了!”
小枫也着急,但她痛得说不出话,双唇颤抖,浑身紧绷,像濒死的鱼,瞪大了眼睛只是细细抽气,她甚至控制不了自己落泪,努力想憋回去,泪珠却落得更快了。
“娘娘!深呼吸,用力!”
小枫太紧张,又痛得厉害,全然不懂怎么使劲。众人都着急起来。
“小枫,你们西凉,有耗子吗?”我忽然道。她以为我要说什么正经话,抬眼看我。
“听说你们距离你们西凉国都二十里,有一个耗子洞。这日到了腊八节,众人都煮腊八粥喝。耗子洞里一群耗子精,也想过节,可惜洞中果品短缺。耗子国王便令各路耗子去偷些果品香馔。任务都分派下去了,红枣、栗子、花生,并豆子香米都有耗子领令去了。问到香芋谁愿意去,忽然滚出来一个小耗子,细声细气道:‘我愿去。’众耗子见它瘦小羸弱,都不准它去。小耗子便说:‘你们别看我瘦小,但我有一桩巧宗,保管能把香芋偷来。’众耗子一听,奇道:‘什么巧宗,快说来听听?’那小耗子说:‘我变作一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慢慢用□□法,一点一点搬运,也便都偷来了。’众耗子一听,这法子好,便要小耗子变了香芋来看。小耗子摇身一变,竟变作了一个美丽的姑娘。众耗子都道:‘错了错了,变香芋,怎么变了个姑娘?!’小耗子现了原形才道:你们只知道‘香芋是果品,却不知道西凉国王的九公主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我话音才落,便有几个宫人吃笑出声。
小枫听完,迟疑了一下,才明白我编排她。顾不得疼,又气又笑,伸手扬身要打我,方才使劲,一阵剧痛惹她大呼了一声,小脸皱起来,便是一层大汗。众人都变了神色。
产婆忽然叫到:“露头了露头了!娘娘!再使劲!”
小枫的脸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接连落下,她已顾不得旁的了。而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在一旁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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