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如山崩地裂卷来钝痛,我还要去抓她,水流一转,衣衫一晃,整个人忽然消失了。
目眦欲裂!
水流退散开去,四周不是白也不是黑,有光或无光,明明灭灭,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要死了。
什么歌儿传来,是个女子的声音。“……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噫,原来它……”
唱的可真不怎么样,调不成调,曲不像曲,词……咦,小枫?果然是那身赤衣。她唱得兴高采烈,全然没看见我。
“姑娘,你东西掉了。”
她回身抬头看我,如林中之鹿,初生之犊,眉黛青山,双瞳剪水,艳艳如皓月轻云乍吐。她可真好看啊。
我递过一块白玉佩,她一见便生气了。刻意扮起脸孔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我纠缠上去:“这里四野无人,不是姑娘的东西,又是谁的?”
她立刻强词夺理起来,牙尖嘴利道:“谁说这里无人?有风,有沙,还有星星和月亮……”
我忽然笑起来,“还有你。”
她脸色发烫,几丝可疑的红晕从脖子根一直蔓延到脸颊上。我心中忽然一动,小枫,小枫……
无数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如海市蜃楼看不分明,一众又一众人来来去去影影绰绰……全是算计!全是杀戮!我追她追到了天亘山。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我杀了她阿翁全族,第二次我又要做什么……我竟迷茫了。
其实我早已捉好了一百只萤火虫,我是真心实意想娶她。可是她跳了下去!跳了下去!那是忘川!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她要生生世世都忘了我。
不!不!不……天光如转影,无数萤火虫从袖口飞出来,像极了满天繁星都陨落。风掠走我的声音,“小枫!”
“我陪你一起忘……”
光影晦明不停,嘈嘈杂杂,远远近近,昏昏沉沉,我只觉得疼痛,像无数柄寒冷尖刻的刀穿胸而过。
我忽然醒了。
殿中的低沉的女声喃喃说着什么,我废了好大劲才终于听清我的名字,“鄞州……”
“啊?什么鄞州?”
这次我听清了,是她,是小枫。
“□□皇帝原封鄞州……中州之东,梁州之南……龙兴之地……所以……我叫承鄞……”
我的声音已不像我的,沙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口舌都像被炭火撵过,可是……如果她想听,以后我都说给她听……
她愣了半晌,长大了嘴巴瞧着,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明明是个很聪明的人,怎么一到东宫就傻了呢?但傻了也好,傻了……就不用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痛苦……我,想起来了。
原来不止东宫的每一块方寸之地都被鲜血染透,连我也是……
我还在出神,太医已经冲上来,整个东宫都沸腾起来,只有她在短暂的欣喜之后,站到一边,手足无措。
是了,她自来中原三年,竟无一日自在过。到底是我错了。或许……不,她哪怕忘了我,她也休想离开我!
等到一切终于平静,她已经趴在角落睡着了,下巴枕着我的胳膊,还流了一滩口水。我戳醒她,短暂的迷茫之后终于清醒,看见我只差跳起来,可惜方才睡得太久,胳膊和腿都僵着,她见我没事,大约是想走。
“你要去哪儿?”
“回去睡觉……”
我拍了拍身边的床,不肯放她走。好说歹说,总算躺下了。天明的时候,永娘进来唤醒了她,低声说着废黜皇后的事情,我听了大松了一口气,竟沉沉睡去。再醒来,眼前人已经变成了赵瑟瑟。
我又头疼起来。
我开始无比的思念起她来,思念得戏都做不下去了。幸而那一剑刺得够狠,我总有机会不见她。
一切又好像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但我却等的没有耐心了。
“殿下好些了?”裴照一进来,便道:“为何赐婚这么着急?”
我看向他,有点无精打采,空气里有风雪的味道,叫人忽然觉得时间漫长难捱。我道:“是我的意思。”
裴照愣了一下,沉默起来,半晌,才说:“殿下自从受伤以来,似乎……”
我抬头瞧他,等着下文,他忽然不说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裴照显然没明白我在说什么。
“西凉……的事情。”
裴照的脸色顿时比死了还难看,他嘴唇嗫嚅了两下,好似要说什么,到底没出声响。
他大概全明白了。
我笑起来,心里满是讥讽,果然只有我和小枫忘了,他们明明都清醒着,却假装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我好像……没什么耐心再等了。”
“什么?”
我的话没头没脑,但我觉得他会懂得。片刻之后,他才说:“殿下,皇后的事情……”
“这事已经了了。”我淡淡道。裴照大约以为,我的目的只为了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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