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以为的也没有错。从前的确如此,如果我没有想起小枫的话,大约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
“你想知道什么?”
裴照沉默了半晌,什么也没说,起身告辞。
裴照走后,殿内又恢复冷清的意味。大约是下雪了吧,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大概又溜出去玩了吧?
她来了总是想家,下雪了便觉得亲切,喜欢在胡人开的酒肆厮混整天。我想起从前同她吵架的日子,竟从中觉出些幸福来。如果没有我亲手造的那场噩梦,是不是一切能更幸福一点?可我实在没法子了。
东宫……东宫……这不是人应该待的地方。
我兀自出着神,赵瑟瑟来了。
她穿着繁复华丽的宫装,一举一动便听见金石之声泠然,贬为庶人之后的清瘦此刻全消失不见,满头珠翠,一颦一笑皆有章法可循,朱唇轻启,刻意柔软的嗓音缓缓道:“殿下,臣妾……”
我只觉得厌烦,挥了挥手。她的声音随即止住,眼神闪躲,立马换成一副小心翼翼而又带着几分凄楚的模样,静默着看我,不说话了。
我闭了眼,装作昏沉的样子睡去。她跪了很久,似乎觉得我睡着了,才小声音淡淡道:“我知道殿下其实不爱我,但……我也不能让你爱她。”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我听。
她终于起身,金石之声泠然而去。我又躺了好久,才睁开眼睛。
隔壁院子里渐渐响起管弦丝乐之声,我恍然想起前几日她提过的宫筵,顿时觉得无趣极了。
越是装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内里越是一触即溃危如累卵。赵瑟瑟恐怕并不明白。
晚间裴照又来了。
“陈家?被高于明灭了满门的陈家?”
“是。”
我沉默起来。这像是个机会。我的心剧烈颤抖起来。
第4章 第 4 章
没几日,我见到了顾剑,就在东宫。自西凉回来,这是第一次。
他仍着一身白衣,带着他的剑。来去无踪,他很不乐意见我,靠在门边,连礼仪都忘了。我不是很想计较这些细节。若没有身份这层禁锢,也许我们会是朋友,只是可惜,如今他也许很恨我。
“三年了,你终于肯现身了?”我道,语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你既娶了她,应该对她好些。”他不看我,抱剑垂头,张口竟是这样一句话。他是为小枫抱不平么?他有什么资格?我气笑了。
“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我冷声道,“她是太子妃,我才是太子。我对她好不好,与你何干?”
这句话激怒了他。“叮——”一声脆响,是他的剑离了剑鞘,但也只是那么一瞬,又被他塞回去。他终于转脸看我,神色阴沉,眼梢眉角狰狞,这是他想杀人的征兆。
我笑起来:“你在她面前,又比我干净不成?”
他忽然变了脸色,“你果然还是想起来了。”这句话说完,他的怒气忽然消散,面上颓败成一片灰白,像生了重病。
“我对她不好,不正合你的意吗?怎么?数次幽会,你的鸳鸯玉佩,她还是不肯要?”
我说着,笑起来,愈发尖刻,竟至于笑出泪来。
“李承鄞!”他再次拔出剑来,灰白的脸色衬得眼中杀意更甚。
我有点无动于衷。“三年了,是该还债了,是不是?”
我说了我的计划。
同三年前一样,这算计里满是杀戮。
“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吗?”
我又笑起来,“人总是这样,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
“三年前,你答应我……”
“对,三年前我答应你,给你自由。所以这次,我的条件,是她的自由!”
顾剑敛声,沉默起来。最终他收了剑,一句话也没说便走了。
但我知道他会同意。
一去三年,三年复返,第一句话便是怪我对她不好。他大约很后悔当年的选择。还来及吗?
我也想知道,还来得及吗?
门外北风挂进几粒风沙,没有人可以回答我。
我觉得有些累了。
“殿下?”
“有事?”
近身伺候的内侍端了汤药进来,一脸谨慎:“赵良娣端了这汤药过来,求见殿下,奴才不敢随意放人进来,又架不住赵良娣苦苦相求,所以答应留下这汤药,说是补气血最好,殿下……”
“搁下吧。”
内侍搁下汤药,低头就要出去,被我叫住。
“殿下还有吩咐?”
“取一支珠花给她。”
小黄门笑起来,“还是殿下有心。”
我没心情听他的奉承,挥手叫去了。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只要无事,我就会很想她,但我不能去见她。从前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在头脑中闪现,像藤蔓一层层收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心从来没有这样长久的疼痛过。仿佛又回到了母亲死的那一年。又像是我知道了皇后真面目的那一年。我总以为我不会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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