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住我的手骤然用力,他脸上怒气勃然,而后又慢慢地平息,“你回到撒马尔罕,仍守着自己的斡耳朵,也能过得富足。”
我低头盘算了一会儿,而后抬眼,目光从他脸上滑过,语气突然变得忧愁,“你若死了,又不放我走,几个儿子争抢起来,怎么办?”
他诧异地望着我,似乎无法想象我会问出如此无耻的问题,怔忪半晌,桀桀笑了几声,才故作无谓的开口:“跟着笃哇罢,”他不理会我的讥讽,还真个为我谋划起来,“别帖木儿性情冲动,可不会像我一般纵容你,免不了有苦头吃!”他幸灾乐祸地笑道,箍着我的手几乎要痉挛。
我好笑地望了他一眼,“果真是胸怀宽大的父亲。笃哇王子温和知礼……不坏的选择。”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善意,抬头冲他一笑。同他针锋相对几近两年,如果明天可以了断,做个轻松愉快的告别也未尝不可。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笑容上,旋即眸光一暗,下一瞬间,用力一推,猛然将我推到帐壁上:“你简直毫无心肝!”
我未及还口,嘴就被他堵住。他的怒意和妒火如惊涛般猛然袭来,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钳住我的口舌,吸走我嘴里所有的空气,让我为轻佻的言语付出代价。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双手在他胸前用力推拒着,他却牢牢扣住我的肩膀。含住我的舌尖,而后凝然不动,保持这个姿势静默了很久,直到感觉有一滴湿润落在我鼻翼上。
我浑身一阵战栗,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突然推开我,转身就走。我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才对着他的背影开口:
“在这个地方,有心肝的人早都死了。”
他听到这话,身影骤然一顿,而后头也不回地决然而去。
……
次日的阳光一洒下来,营帐外的厮杀声便激荡在整个河谷。我尚在帐中,刚着装完毕。红色天鹅绒袍服犹如鲜血浸染,衬得我的脸艳然生辉。昨夜睡得出奇的安稳,今日脸色便红润如蜜桃,我望着镜中的自己,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果然是毫无心肝啊!
阿兰的脸色十分苍白,帮我梳理鬓发的时候手指擦过我的颊边,冰冷异常。我回手攥住她的手,笑着安慰道:“不要怕。”阿兰稍觉宽慰,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又道,“如若真的是死,怕也无用。”
言罢,我肃然起身,整好着装,背上箭筒,撩帘出了营帐。
漫天漂浮的血腥味儿刺得我一阵眩晕,我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阿兰紧紧跟在我身后。
几乎所有士兵都投入了战场,守着斡耳朵的侍卫不出五人,他们上前拦我,我的手瞬间扣紧了箭筒,笑了笑:“我要去看八剌汗。”
我悄声跑至大军之后,离八剌的中军隔了一段距离。从背后看得,是八剌和札剌亦儿台维持着中军和右翼,左翼已穿过河谷,从左右两侧撕向阿八哈的军队。两军绞杀在一起,远远望去,半空中血雾蒸腾,箭如急雨。冲天的喧嚣几乎要撕破耳膜。不知有多少人倒下,被踩成了肉泥,而后面的士兵便踏着兄弟们的尸首冲过去。
麻耳忽里率先出击,在敌军中纵横奔突,左右疾驰,不一会儿,身影便淹没在人群中。八剌和札剌亦儿台密切关注着局势,只等麻耳忽里撕开敌军的侧翼,便率主力冲过去。
我把身体掩藏在茂密的草窠里,阿兰在我身后,紧张地拽着我的衣襟。我心里何尝不害怕,可我已经没有退却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如果万幸,阿八哈能击溃八剌的军队,如果万幸,帖怯扯克也在军中,我便可在伊利汗军清扫战场的时候亮明自己的身份。
找好隐秘的藏身之地,即便八剌溃退,也不会发现我。我一边摸索着,一边又向大军迫近了一些,以便进一步观察局势。
战海中突然出现一股逆流,一小队察合台人仓皇逃回八剌的阵地。劫后余生的士兵冲到汗王面前,脸上是毫无保留的恐惧,他们惊恐地汇报:“我的汗,麻耳忽里将军已中箭倒毙!”
第158章 决战
八剌仿佛挨了当头一棒,所有的表情瞬间都凝固在脸上。他直勾勾盯着那几个狼狈的溃卒,犹自怀疑地发问:“你、你说什么?”
“麻耳忽里将军中箭阵亡了,我军的左翼已经溃散,死的死,伤的伤,请汗王速作决断!”
八剌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战伊始,一员骁将便已阵亡,这对全军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他颓然僵坐在马背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脸上的神情毫无保留地暴露出他的恐惧。
这份恐惧很快在全军中蔓延开来,士兵们低声私语,眼神闪烁,从最初的激昂决然变得忧愁不安。一些人的箭筒歪了,箭羽噼啪掉落在地而浑然不觉。而后,连结好的阵型都开始溃散。
在这个时候,札剌亦儿台显露出一员大将应有的担当。他催马上前,大声请命:“汗王莫忧!我率右翼朝伊利汗军猛冲,定将其一举击溃!麻耳忽里的仇,我来报!”
八剌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望着自己的爱将,慨然允命:“你只管急冲,我率主力顶上,保你后方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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