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只是舍不得他的钱。”阿诚笑笑,“你忘了,他有四成利在我那里,就算我要死,他也要让我把藏钱的地方吐出来再死不是。”
在长椅上坐下来的时候,阿诚把事qíng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明楼。
爆炸的那天,梁仲chūn接到南田的电话,要他来收拾尸体,清理现场。等他赶到,却发现阿诚还有一丝残喘气息。那个时候南田一心只想拿到图纸,急着带走保险箱。阿诚对她已经没有什么用,因此就连收尸这样的工作,她也jiāo给了梁仲chūn。
明楼已经倒台,梁仲chūn又对阿诚和南田的暗中联系不甚了解。这个时候他怕自己跟阿诚的关系反而会给他带来祸事,不敢明着救阿诚,只是立刻找了一具别的尸体,假装是阿诚的尸体,然后在一片小树林里就地焚烧埋了。然后他把阿诚带去了黑医院,找了一个没有牌照的黑大夫帮他保命。
为了怕南田追查,梁仲chūn放了假消息出去,说阿诚死了。
阿诚本来就是个小人物,不像明楼这样位高权重。
明楼叛逃重庆的消息一夜就人尽皆知。
而且就像是计划好的一样,明家所有人都早已经离开了上海,让南田束手无策。
明楼叛逃的消息让那些投靠伪政府的汉jian们一个个都心惊胆寒起来。聪明人做聪明事,连明楼这么聪明的人都逃走了,他们对自己的处境顿时感觉岌岌可危起来。明楼叛逃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叛逃重庆或者海外。
而阿诚的死,就像是一滴水一样,落到了上海这片暗流汹涌晃dàng不定的汪洋里面,就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他本来就天涯孤独,也没有人真正在意他的生死,因此也没有再被追查。
那年开chūn之后,因为以这份假的战区图作为作战依据,日军突入了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终于一溃千里。南田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中了明楼和阿诚联手为她设下的圈套。
南田切腹自尽后,日本qíng报部门在上海的权力jiāo给了她的长官藤田芳政,但是即便是藤田,也已经无力挽回已然溃败的战局。
到这个时候,梁仲chūn才对阿诚那番行为的真实目的琢磨出点味儿来。这时,阿诚在黑医院已经躺了好几个月,命是保住了,但是却一直在昏迷之中,怎么都不见醒。梁仲chūn因为日本人的溃败,已经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这时便让自己的妻子带着孩子和他的万贯家财先回内陆老家避避风头,顺便把留在这里非常不安全的阿诚也一起送走。
梁仲chūn的夫人帮阿诚在内陆找了一家很好的外国医院,他在里面无知无觉地躺了整整五年,几乎睡过去了胜利到来之前的全部时间。
他醒的那天,收音机里正在播日军投降的消息。嫂夫人在他身边打毛衣,看见他醒了,惊喜地出去给远在上海的丈夫打电话:老梁,醒了醒了醒了!
他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可以正常活动他的手指,半年时间才可以说出完整的句子。
又过了一两年,他才可以走路。但是即使是走到病房门口那点距离,每一步都足够他痛彻心扉。
又过了几年,他才终于变得像个正常人了,可以说话,可以走路,可以料理自己的生活,又有个人样了。
当然,这段经历,他自己知道就行,并没有打算告诉明楼。
尽管这样,他依然打听着明楼和明家人的消息。
你还担心别人呢,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梁仲chūn说。
虽然这么说,梁仲chūn还是帮躺在病chuáng上的他各处打探明家人的消息。
明家人都过得很好,然后梁仲chūn告诉他。
明镜去纽约之前,已经秘密转移走了明家大部分的资产。明家的根保不住了,但是明家的钱她可是一分都不想留下来给日本人。她在上海是明董事长,到了纽约还是明董事长,可气派了。
明台是最不安分的一个。到纽约之后没几个月,他就和程锦云离婚了,之后大概该gān嘛还gān嘛。有人说他策反了王天风,具体qíng况梁仲chūn也不知道。根据前阵子梁仲chūn从中统那里探听到的消息,说最后见到明台是几个月前,在维也纳,和王天风一起,不知道是在执行任务还是gān什么。
至于明楼,你别担心他,梁仲chūn说,他现在人也在国外,非常安全。
……阿诚终于放心了。
阿诚跟梁仲chūn是在上海分的手。
梁仲chūn总说他梁某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江山无论如何易主,风云无论如何变幻,他这样的人,总能苟活下去。
在战争的后期,梁仲chūn花了重金,买了一张中统陈立夫手书的特赦令,让他自己的身份,从76号的行动处处长又重新粉饰为中统卧底。本来他为日本人做事,就是为了在乱世之中保命保财。日本人一倒台,他当然立刻调转枪头,反过来帮忙对付日本人。
反正钱也捞够了,梁仲chūn打算移居别的地方,南洋或者欧洲。
他们两个,说不上兄弟一场,顶多是狐朋狗友。
可是虽然贪财些,梁仲chūn好歹保住了自己的命。
“你怎么知道抗战一定会胜利?”分手的时候,他们站在码头上,梁仲chūn看着huáng浦江上涛涛江水,拄着拐杖问他。
“我不知道。”阿诚回答,“但是我相信。”
“就为了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相信,你差点连小命都丢了。”梁仲chūn说。
“可我们胜利了。”阿诚说。
“你们是一群傻子。”梁仲chūn笑了,“不过嘛,英雄都是傻子。我可学不来你们,但是我佩服你们。”
“我的傻兄弟,我们有缘再相见吧。”梁仲chūn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带着老婆孩子上了船。当然,还带着他从阿诚那里掏出来的四成利。
“这么说,你现在可说是身无分文了?”明楼想了想,“我跟你说,纽约有钱人特别多,也许你该傍个董事长。”
阿诚笑着摇头。
“别说我了,说说你。”他对明楼说。
“我?离开上海之后,我到了重庆,重新以军统身份开始工作,一方面继续抗战,一方面暗中为组织输送qíng报。解放前夕,因为我的身份面临bào露危险,军统打算囚禁我。我就以去香港开会的名义逃脱了追捕,然后转道来了美国。”
“很好,”阿诚点点头,然后看看周围,“看来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家了,湖畔旁,树林边。”
“什么意思?”
“我在国内的报纸上看到了,明总裁就要和梅隆家族联姻了。”阿诚说,“订婚的消息都出来了。报纸上说梅隆家族的继承人比大哥小七岁,正般配。”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恭喜大哥。”
“酸溜溜的。”明楼说。
“没有,我是真心实意的。”阿诚说。
“道听途说,”明楼淡定地回答,“他们搞错了,要订婚的那个人是大姐。”
“啥?”阿诚有点懵。
“明总裁是大姐,明董事长才是我。”明楼说,“大姐已经把公司的股份都转到我的名下了。她说,父亲临终前说了,等我结了婚,明氏企业的股份就要转到我的名下。那个时候在国内,我不是已经在祠堂跟你拜过父母和大姐了吗,所以等我到了纽约,她就把股份让律师做了份协议,全部都转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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