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话语权的一统,代价是一定程度上的国力衰竭——毕竟泱泱大国,并不是只有朝堂上的这几位文官武将,没资格进入大殿的七品芝麻官一抓一大把,地方官员更是多如牛毛,想要完全把控大局,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到。
“那么轮到我了,小姑娘。”李倓抬手轻轻叩了叩沙盘,木舒注视着他国土境内的满目疮痍,思忖着如何给予阻碍与反击。
然而木舒能够雷厉风行地快刀斩乱麻,以雷霆军势换来中央集权一统,李倓自然也能剑走偏锋,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李倓筹集兵马,连下两城,所过之处抢掠烧杀,以战养战,以最快地速度挽回了颓势。
木舒看着自己的国土被割据掉一角,战火纷飞,硝烟难尽,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公子倒是凶狠,也不怕兵疲马劳,颓势又显。”李倓此举也是铤而走险了,且不说他国内有起义的苗头,就说开战倘若兵败,结局定然更为惨烈。
“怕?有什么好怕的?”李倓看着被攻下的两座城池,目光悠远,似乎看见了吐蕃的漫天huáng沙,百里平原。
“小姑娘,你要记得,人倘若饿疯了,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者之道
诚如木舒所言,行军布阵她也略通一二, 但也当真只是一二而已。
她也不过是为了让故事剧qíng更加丰富的时候, 研读过顾惜朝的《七略》, 看过几本兵法书籍,但是也仅限于此了。就算她擅长算计人心, 擅长布局,但是李倓的行军布阵明显和她的纸上谈兵不在一个等级上的,与其相斗, 不过是以卵击石。
面对李倓的攻势, 木舒提出了无数的阻挠与困局, 但都被李倓一一化解而去。而木舒虽然也招架住了李倓提出的困局,但是在大的趋向上依旧逐渐失去了优势, 李倓的治国之道与行军布阵之法委实太过娴熟, 几近臻美, 可谓滴水不漏。
战斗如火如荼, 李倓几乎已经攻下了木舒大半的领土,虽然木舒偶尔也能夺回一二失地, 但是在李倓的周旋以及拖延时间之下, 木舒到手的土地基本也已经被李倓压榨gān净了, 不仅兵马粮糙半点不剩, 甚至还需要木舒分拨出兵力来守城, 可谓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李倓的攻势并不凶猛,但是每一步都如山峦压顶, 厚重又让人无法反抗,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这样彼此蚕食jiāo战,眼看着沙盘内的领土有三分之二都尽归李倓麾下了,便听李倓询问道:“可要认输?”
木舒看了看沙盘内的战局,忽而抬首询问了几个问题:“敢问公子,您以战养战,莫不是所过之处不管老弱妇孺还是青年壮士都一律屠杀殆尽?那您哪怕收纳了这些领土,又如何可得民心?倘若山河破碎,一如您国土那般满目疮痍,这个棋局还有什么意义?”
李倓听罢,却是微微摇头,道:“虽是以战养战,但除最初两个城池,我只取粮糙,不夺兵力以外,其他的城池兵力尽数收归麾下。最初所为是迫不得已,倘若不然我亦不愿大造杀孽,毕竟得民心者得天下,而百姓如水,即可载舟又能覆舟,这个道理我自然懂的。”
木舒凝视着沙盘上遍布的红色小旗子,那是象征硝烟与战火的标致,到底要如何作为,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进而反败为胜呢?
“如今已到了如此局面,是我落在下风,便厚颜向公子求个彩头。”木舒抿唇轻笑,自有一番清风明月般的温柔,“倘若我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提出让公子无法破解的困局,那公子便允我见兄长一面可好?”
两人jiāo手至今,李倓也将木舒的秉xing摸索得七七八八了,虽然对方手段尚且稚嫩,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李倓自从和李复分道扬镳之后,便许久不曾这般痛快地和人jiāo手了。正如他所言,他如今不仅没有小觑木舒,甚至对她很是欣赏,无怪乎扶苏愿意收她为弟子,实在是有过人之处,才会令人刮目相看——聪慧玲珑,温和舒雅,有那么一瞬的刹那,李倓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逝去的胞姐。
面对木舒提出的条件,李倓感到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应允道:“不说反败为胜,你若是能阻止我的攻势,便算你胜了彩头。”
木舒抿了抿唇,道:“那便谢过公子了。”
“我的方法很简单,既然您手中的兵力有我国的将士,不管他们是自愿还是被迫充军,总也有军心不齐的时候。”木舒指着两方jiāo战的军队,叹息道,“倘若城墙之上有白发苍苍的母亲哭喊自己的儿子,有年幼可爱的女童唤着自己的父亲,有cao劳一生的女子祈求自己夫君的归来。那么敢问,您的大军是否还下得了手,还能忍心用硝烟与战火摧毁这方城墙呢?”
“哀兵之策?”李倓的目光骤然锋锐,冷笑道,“你又怎么能肯定你抓的老弱妇孺便是我军中将士的亲眷?”
“我不必肯定。”木舒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我如此作为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我不必去验证这些老弱妇孺的身份,只需让他们亦真亦假地喊上一通,不管您军中是否有他们的亲人。只因悲哀是会传染的,您的将士不知道城墙上的百姓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亲眷,但是他们会感同身受,因为国破家亡。此时您面对两个难题,一是退兵,二是继续攻打。”
“一旦您退兵,我就会派人前往您的国土,掀起平民的起义之cháo,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天下大旱,民不聊生,您却还在掀起硝烟与战火,而对国土之内的满目疮痍视若不见。诚然,您是为了吞噬我的国力弥补己身的不足,但是您的政策不代表百姓能够理解,只要稍微煽动一番,未必不能达到我想要的结果。”木舒挪动着沙盘上的棋子,将红色的战旗cha在李倓的国土之内。
“您退兵,就是给了我反击的时间,您不退兵,继续攻打,要面对的就是您军队中悲愤的将士,以及我国土之内畏惧‘bào君’的百姓。我会四处宣扬您残bào的举动,包括最初两座城池烧杀抢掠的举策,以及面对将士亲眷却还是毫不犹豫‘大义灭亲’的果决。”木舒伸出一根手指,挨个推到了城墙上的棋子,缓声道,“悲愤的哀兵,因恐惧而拼死反抗的百姓,公子,倘若贪心不足蛇吞象,会崩盘的。”
“大势已去,我不能阻止您的步伐,但是我却能让您就算得到了我的领土,也会与断墙残垣无异。”
室内一时间落针可闻,bī仄的空气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久到残茶已冷,李倓才嗓音微哑地道:“很好,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木舒抬头看他,目光清冽如一泓凝滞的泉水,澄澈到可以映出屋外摇曳的树影:“那么您的选择呢?”
李倓微微一笑,带着金色面具的他掩盖不住秀逸的眉眼,此时一笑竟有种温润如玉的错觉:“我会退兵。”
李倓站起身,俯瞰着木舒,眼眸幽深,却宛如磐石般山海难移:“我即便是要得到这天下,也绝不是踩在平民百姓的血ròu白骨之上攀登帝位的。我退兵,你要呼吁民众起义,那便来吧。我会让你知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魑魅魍魉亦不过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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