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外面有什么动静?”许是被刚才的汤水浸染,正德帝的嗓音恢复了些,再不复刚才那么沙哑。
乐潇连忙收敛心神,道,“陈将军过来两次,李阁老过来一次,杨阁老过来六七次,余下几位大人不等。边境如今很是安稳,并没有其他变动。”
正德帝伸手触及额头,似乎有点不大舒服,“是吗?”那声音有点轻飘飘,却也柔和了许多。
乐潇感受到皇上周身的气息安定了些,有个压抑了许久的问题又一次悄悄浮现,不过他在皇上身边伺候,最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又qiáng压了下去。岂料正德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却说了一句令他大惊的话语,“你刚才想说什么?”
乐潇犹豫地看着皇上,不知道正德帝是怎么知道他刚才的念头,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小人刚才是在想,不知道皇上为何,不继续寻找焦大人呢?”总觉得皇上其实是知道焦大人去哪儿了。
乐潇会被正德帝看中,有部分原因便是这份诚实劲儿。他身边汇聚了太多太多别样的心思,偶尔留着一两个有能力的诚实人不是什么坏事。
正德帝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似是养神又似是发怔,声音比外头的温度还要冷彻,却生生令乐潇听出几分含糊不清的柔软,“他都傻到拿命去换,我又如何能辜负于他。”纵使是追,也怎么都追不上了,这才是适之迷昏他的原因。
他给予适之的莫大权力,却令他得以自由出入宣城,带着人马离开安全的掩护,奋不顾身地投向不知深浅的未知。
“国家,哈哈哈哈哈——国家!”
朱厚照仰天长啸,推门而去,怔愣站在屋内的乐潇觉得那宛若杜鹃啼血,锥心刺骨。他紧紧咬牙,猛地闭上眼睛,把刚才一瞬间漫上心头的感觉全部摒弃,而后赶忙跟着皇上的步伐。
宣城总兵陈巧平的办公房门被骤然推开,他不满地抬头,正想呵斥来人,骤然望见眼前之人,连忙站起身来。来人一身黑色锦袍,肩上的白狐斗篷本与其以往的气息不相融合,然此刻面色冷若冰霜,反倒奇异地吻合了。
“末将陈巧平,拜见皇上!”
朱厚照走到陈巧平身前,也不叫起,沉声说道:“若朕现在要你全力探查鞑靼的动向,你有多大的把握不被他们所察觉?”
陈巧平似乎感觉到某种奇怪的氛围,心中猛然一动,来不及思考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他立刻回道:“十成!”话语中满是莫大的自信。他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回答与之前他对正德帝的态度截然不同,再没有当初的推三阻四。
难道皇上真的要……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必你心里清楚。给朕盯紧鞑靼的所有动向,即便是最微小的,也绝不能放过。一旦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正德帝淡淡地说道。
“是!”
……
焦适之打了个哈欠,坐在红枣身上晃悠着,他生怕伤到她,之前风雪大的那几天都试图让她休息,然而似乎并没有多么的成功,后来还是被她出来了。感受到红枣对奔跑的热qíng,焦适之最后还是让她小跑了一会儿。
辫子头的鞑靼男子对他喊了一句,“好马——”焦适之冲着他笑了笑,似乎在意料之中。
他翻身回去马车旁边,在车窗上敲了敲,靠在那里同车内的人说了些什么。又顶着风回去后面的马车取了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里面的人。谨慎恭敬的态度令旁边几个鞑靼人看着眼里jīng光一闪。
他们这几个纯粹被找来带路的人完全不能够靠近那辆马车,就连那两个汉人向导也同样不行。而焦适之之前要他们带路的方向,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一处绿洲。那里的确是塞外最近的一个聚集地,那里买卖jiāo易的人很多,不管是谁,只要有金子就能进去。
瘦小男人靠近他们低声说道:“有九成的把握,里面的人是汉人那个小皇帝,我看那个侍卫那么尊敬的模样,跟在宣城看到的一模一样。”他的蒙古语说得又快又急,辫子头差点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白发男人把兜帽摘了下来,抬手遮眼眺望着远方,低声说道:“方向偏移了。”他的视线落在辫子头那里,这两天是他在带路。辫子头哈哈笑出声来,“看你们两个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在犹豫个什么劲儿,我早就觉得他肯定是大明皇帝了,既然如此,何不乘着这个时候赶紧向汗廷报告,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他们想要向导,找汉人就行了,为何偏偏要找鞑靼人?虽然偶尔是有亲近汉族的鞑靼人,但如果是皇帝,应该会更小心点吧。”瘦小男子疑惑道。
白发男人轻笑着开口,“你是不知道那个小皇帝的xing格,听说他之前还曾经在南巡的时候直接就落跑,直接微服私访去了,好像把他们那里的人吓得半死。这样的一个人不管做出什么事qíng来,都是很正常的。”瘦小男子信服地点点头,问道,“你打算通知济农吗?”现任的济农是达延汗的三子巴尔斯博罗特,也正是白发男人的歃血兄弟。
“早就通知了。”他笑着摸了摸身下的马匹,遥想刚才焦适之那匹马儿,的确是匹骏马,就算是在他们那里,也少有那样神骏的马。
辫子头诧异道:“你之前不还说可信度不够吗?”
白发男人笑呵呵地说,“有五成以上的可能xing都不能放过,何况现在基本能确定了。济农让我带着他们前往小峡谷。”
“为何要在那里?”辫子头不解。
“他们这几日正在那里附近cao练,右翼鄂尔多斯万户都被他带过来了。”白发男子含笑道。
其余两人猛地抬头,惊喜道:“济农来了?”
几个鞑靼人在对话的时候,焦适之也一直在观察着他们。他们几个很少在他们面前直接说蒙语,但私底下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却一直用蒙语小声说话。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没什么问题,晚上其中一个向导就会来同他们说了。
焦适之可不是傻子,整个队伍都不带一个会蒙语的人,他特地在自己队伍里扒拉了许久才翻出这个人才来,假装成向导塞入队伍里。不过他们还是花了大半月的时间才让这三个鞑靼人相信他们队伍中没人会蒙语,继而敢在他们面前如此说话。
施华在中午的时候把焦适之叫了上去,抱怨道:“大人,我可不想一直在马车上憋着,这太难受了。”他毕竟也是武官,现在浑身不得劲的。
焦适之慢条斯理地说道:“是你自己自愿要伪装成皇上的,我之前可没让你这么做。”
施华无奈摊手,望着外面些许阳光说道:“那几个鞑靼人怎么样了?”焦适之随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手炉暖手,笑着说道:“鱼已经上钩了。”
施华看着焦适之完全没有yīn霾的笑意,不禁问道:“大人,您这么信任皇上?毕竟我们现在的行径,不亚于通敌叛国,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也不知道我等到底出关的原因是什么。而且若是军队不能及时赶到,我们的计谋就失去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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