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小小地打了个酒嗝,皙白的脸上带着红晕,眼神稍显迷离,他撑着下巴迷迷糊糊地笑了起来,忽而对焦适之说道:“适之,我有个秘密~~”尾音还打着旋儿,显得异常活泼。
焦适之看着太子黏糊的小模样,心想,太子该不是醉了吧?一边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脑发沉,“殿下,是什么秘密?”
“那就是,我,有个大——大秘密~”朱厚照娇憨地说道,伸出手比划一个大圈,以加qiáng他话语里的意思。
焦适之头脑发懵,心觉这酒有些不对劲,不过现在要紧的是太子的模样不太……正常。他撑起身子,认真地看了几眼朱厚照,发现他虽然看着眼神清明,实则朦朦胧胧,带着一层水润光泽,看起来犹带几分懵懂。
太子喝醉了。
焦适之起身,发现自己也站不太稳妥,低头看着已全部喝空的酒坛,心里有了计较。面露无奈之色,看来这便是太子所谓的大秘密了。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随后走向已经半迷糊的太子殿下身边,没有得到回应的朱厚照正觉得委屈呢,看着焦适之过来这才高兴起来,憨憨地说道:“这是秋露白,其实后劲超——大~”
“我告诉你,大秘密啦,你不能走。”说完“大秘密”,朱厚照大眼一瞪,小手凶巴巴地拉住焦适之的袖子,一副我就是不让你走的模样。
焦适之扶额,只觉得明日太子起来回想起今夜的失态,怕不是得灭杀了他。
心里虽是这样想着,焦适之第一个反应是俯下身搀扶起太子,免得他过大的动作让自己栽倒在地,然后半扶半抱着他去到寝宫,服侍他躺下。直起身子,发现太子正蹙眉着,焦适之转念一想,转身出去叫人。
今夜守夜的人是高凤与张永,即便屋内没有声响,两人也没有走开,都待在门外守着。焦适之一出来就见到他们,轻声嘱托着他们送来热水与醒酒汤,返身回去哄骗着太子喝完小半碗醒酒汤,又给他褪下上衣,细细地擦去饮酒后冒出的薄汗,如此这般之后,朱厚照的脸色显然好多了。
心中真正松了口气的时候,焦适之又担心起明日太子的身体qíng况,早知道这是秋露白,就不该让殿下喝下那么多。如果明日起不来还好说,头疼就不好了。秋露白是只供应宫廷的御酒,据说味道甘甜醇香,酒液清澈如泉,就是后劲尤其大,容易不知不觉中便醉人。今夜太子就是以此骗来焦适之饮酒,幸亏他酒量不错。
真正安置好太子后,焦适之把位置留给高凤等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慢悠悠地回了自个儿的屋子。焦适之的新屋格局与之前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就是空间大了一些,又多了几个书柜。屋内早有小德子事先备下热水,焦适之就着热水擦拭了身子,随后熄灭了烛光。
夜色寂寥,焦适之静静地歇息下了,半点没有明日面临未定之途的担忧惶恐,仿佛他要走的光明丛生的康庄大道,而不是荆棘密布的羊肠小径。
第35章
锦衣卫衙门在正是在正阳门西北处, 从午门直出, 沿着御道, 左侧是各类文职, 如宗人府、六部、太医院等处,另一侧则是武官府衙,如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等。
焦适之寅时三刻便起身, 卯时正坐着太子特许的马车, 赶赴锦衣卫衙门。他身上带着副千户任职的诏令及令牌,在马车停下的时候漫步而出, 看着那与一般府衙而言并不更加辉煌的大门,心中颇为感叹。
门口左右各有两位锦衣卫把守,在看到一辆陌生的马车在门前停下的时候,已经有人上前去阻止,“此乃锦衣卫府衙,你是何人, 赶快离开!”虽然言辞激烈,倒也没有推搡的举动。
焦适之从怀里掏出令牌, 在此人面前示意,“我乃新上任的锦衣卫上中所副千户, 请问薛千户是否在此?”各千户卫所的地方当然不是在这里, 但各卫所的千户副千户在每日去之前都得来这里点个卯。
守门的几人仔细查看过焦适之手中的令牌后, 满脸震惊, 即便这令牌是真的, 可, 可是眼前的少年不过弱龄之身,竟一跃成为十四所之一的副千户,以前可从未听说有这号人!
“副,副千户大人,薛千户刚到,卑职领您进去。”守门的锦衣卫没忘了刚才焦适之话语里的意思,不论这人来头如何,今日该是他第一日上任,对府衙卫所应该不甚了解,机灵地补上最后一句。
焦适之温和一笑,“有劳了。”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刚刚无话可说的几个守门锦衣卫面面相觑,半晌后有人摸着脑袋好奇道:“你说,薛千户会满意吗?”
这不是废话吗?薛坤当然完全不满意。
弘治帝的旨意下给了焦适之,锦衣卫这边自然也是知道的。薛坤在了解了内qíng之后也没有把这件事qíng放在心上。虽然锦衣卫内大部分是挑选及家族继承过来的,但也有小部分是通过各种关系进来。这些人占着位置吃空饷,基本上不会碍到他们的事qíng,忍忍也就过去了。岂料昨天晚上东宫那边一道口谕过来,差点没把他打懵了。
他要一个才十四岁的副手来gān什么?他是能够镇得住场子还是能奔波办案?锦衣卫虽然看着光鲜亮丽,内里肮脏污秽的事qíng可不少,而且跟军营类似,没有能力的人可不能够让底下这几百上千号人服帖。
所以在听到底下人来报,焦适之已经来到的时候,薛坤焦躁得要把头皮给扒拉下来。另一位副千户陈宇涵笑着说道,“大人,你何必如此担忧,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几天下来肯定就受不了回去了,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薛坤白了他一眼,粗声说道:“据说这焦适之也有两把刷子,不是文人,最烦把这种半桶水的人塞过来了。”完全不懂的人好糊弄,在行的人是个得力助手,夹在中间半懂不懂是最棘手的了。
这话刚说完,门外就有清朗声音响起,“卑职焦适之,求见千户大人。”
这声音,这时机,屋内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讪讪。他们自在惯了,屋门都是敞开着,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qíng。薛坤自认为说的也是事实,但是背后议论人被当事人听到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qíng。他xing格还算耿直,当即便在面上显露出来了。
陈宇涵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薛坤,随后清清嗓子,几步迎了出去,坐在屋内的薛坤都能听到他的声响,“原来是焦大人来了,快快请进。”
这话里的热qíng如果不是刚刚背后议论被人听到,可以打个满分。
焦适之自是听到了那薛坤与陈宇涵的议论,旁边引路介绍的锦衣卫都感觉不大自在,但发觉身侧之人的神qíng却没什么变化,心下叹道,果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面上都看不出什么火气。就不知道是软柿子还是硬扎子了。
焦适之当然不是不生气,却也不是那么的生气,从他接到旨意后,多少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锦衣卫明面上也属于兵部,旗下锦衣卫大部分是有武艺在身,如同正规军人。武人中从来都是以实力论英雄,即便是靠着权势压上去的,也是面和心不和,私底下不知道被咒了多少遍。他现在在旁人眼里就是个靠着太子关系走过来的关系户,也算不得什么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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