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好,没事,没事。”叶锦城摇摇手,低下头去。林巧巧不明就里,疑惑了一下就转身走开了。只是她没看见,叶锦城在她身后低下了头,似乎是为了掩盖qíng绪,他差点要把整张脸都埋进手上端着的碗里面了,尽管在努力抑制着,可止不住往上翘起、却又竭力想被抿住的嘴角,让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表qíng。
(一零二)
“现在就要做到这一步,说实话还是有点难,”叶锦城觉得屋子里很静,是因为对面的人一言不发正在仔细聆听的缘故,“进商会四个多月了,能安排好的地方,都已经差不多了,但是要直接打进去让他们对我说出点真话来,还是不容易,”他说着做了个切入的手势,随即收回手来,两手握住面前的杯子,这个动作让他显得颇有点局促不安,“夏季才开始,征粮的任务都已经排到了秋季,可见前线……”
“明白,明白。”何予德听着叶锦城说话,一面点着头。他是隐元会的人,早在洛阳城失陷前就已经在这里开始进行屠láng会第一批抵抗势力的组织,现在这附近数个营地,都听他指派调遣。潼关于六月初失守的消息传来后,四下里都起了无数暗涌。láng牙军自不用说,定然是欢欣鼓舞,而他们这些仍旧忠于朝廷的人,许多人心里也起了不小的波澜。京城失守,皇帝携带大臣军队西逃,他们还在这里抵抗什么呢?一旦有了这种想法,许多人便生出退却之心,短短十几天的工夫,屠láng会内部就已经出了叛徒,虽然发现得早,连着切断了好几条线,却也损失惨重。不过,láng牙军西线战事推进,也立时带来诸多问题。例如征粮,就已经成了很大的问题。战事越进,越是需要大批粮饷,并且供给消耗甚巨,各地才经历过战火,也都十分吃力,哪里缴得出这许多军粮。只是实qíng是实qíng,摊派是摊派。láng牙军用军力收缴不够,便将任务划分成片,从商会开始,到洛阳所辖范围内的大富商和地主,全部在征派范围之内。叶锦城费尽心思钻营进商会,又八面玲珑地成了商会代表,并且一直在谨慎地向láng牙军示好,自然就成了被当成兵器使的那一个。催缴征派,从半个月前开始全部由他一手经办,这可的确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你现在这段时日是最艰难的,我知道。辛苦了。”何予德站起来去添茶,顺手拍了拍叶锦城的肩。
“……我以后还是少来这里,要不你派个人过去。”叶锦城笑了,“我现在别的不怕,只怕出门。洛阳城里谁不知道我整天和láng牙军混在一处,成了走狗,说不定哪天被人杀了,死了也是白死。”
“城里面人多眼杂,派人去不方便,万一被人发现呢?”
“就是因为人多眼杂,才最是方便。”
“……我跟大家商量了,再考虑考虑。”何予德沉吟了一下,“你跟láng牙军jiāo谈,千万小心。还有你方才说的那个……出入小心一点儿,忍rǔ负重了这一时,待到来日洛阳光复,自然大家就什么都知道了。你不是有个徒弟?叫他多跟着你一点,我看他武功相当不错,万一有什么,还能护着你。”
“……我正想拿这个事qíng同你商量一下,”叶锦城皱起眉头,“以后不叫他跟着我了。演场戏,你看行不行?”
“你这是偏私,”何予德似笑非笑地瞥了叶锦城一眼,“怕你的宝贝徒弟跟着你有危险?其实没你想得那么吓人。”
“……并不是。”叶锦城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语气很审慎,“我早就有种感觉。láng牙军其实并不相信我。就算已经到了酒ròu朋友的地步,离着他们再卸一层防备还差着那么一点。这样,挑个合适的时候,我跟九霆演场戏,把他从我身边赶走。你给他派点别的活。就算是我偏私……他妻子要来洛阳了,孩子那么小,还在杭州,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我还活不活了?再说,你放心,我哪里那么容易就死了?”他伸手握着斜靠在一边的重剑的剑柄,“你要是不放心,以后再挑个人跟着我就是了。”
何予德想了想,道:“要是没有更好的法子,就暂且先这么定了。有什么消息,我派人去传递给你。”
叶锦城点头,正要说什么,门被敲响了。何予德站在案边收拾几张图纸,闻声头也不抬道:“进来。”随即转头又对叶锦城道:“是要去北边营地接应的人来了。你直接把qíng况跟他们说一下,比我转达还要清楚些。”
叶锦城应了一声,转过身就看见门一开,是之前在营地见过的那个纯阳宫道士,叫商南星的。他抬手打了个招呼,又习惯xing地要对后面进来的那个人也招呼一声,声音却哽在喉咙里。
跟着进来的人是陆明烛。他没戴兜帽,头发高高拢到头顶扎成一束,猛然一看,就好像还和十九年前他们初遇时一样年轻。叶锦城自从之前那次在营地见过陆明烛以来,还没再同他近距离打过照面,此时陡然看见,嗓子一哽,本来已经要脱口而出的问好生生卡在那里。这一阵沉默突如其来,无比地尴尬,好在何予德和商南星并没有注意到,而陆明烛也像是看不见叶锦城似的,只对何予德低声问了句好,随即就一言不发地站到旁边,一副只听吩咐的模样。
他的眼神挪不开,不由自主地死死黏在陆明烛身上,直到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一把,催促道:“……嘿,老叶,发什么愣?人都齐了,你倒是说话啊!”
“……呃!我……”叶锦城被拍得一愣,莫名其妙的无名火和尴尬倏然地涌上来,不知道是因为何予德在陆明烛面前对他的这个称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过陆明烛对这个称呼并无任何反应。可当下他无法计较这些,只好定了定神,觉得自己的目光简直像是被自己硬生生从陆明烛身上撕下来的,“是这样,前几日我听来的qíng报,说是北边的营地不安全了。”
潼关渐而吃紧后,天策有一部分剩余的势力,虽然明知无济于事,却还是被派往西边,想要增员。可是还没等赶到,朝廷已经下令哥舒翰出兵,灵宝一战唐军大败,这部分增员的部队失去了前进的意义,先是被堵在半路上,后来又只能退回,可是退回就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láng牙军攻下潼关之后,从潼关往东一线全部落入势力范围,所有布防排查全部重新排组,军队调动,四下扎营,撤回变得十分困难。这一支天策分部,在回来的路上前后遭遇数次阻击,不得已之下只能星散零落着暂时往洛阳方向回撤。有相当部分的残部被引回洛阳附近,由他们得到消息接应。西南边的营地人变多了,不知怎么就bào露了踪迹。虽然láng牙军并没有摸清具体的状况,可是已经开始警觉。当务之急,是要先将西南的营地撤空,这附近都是山,两边营地之间相隔也不近,来回要两三天时间,若是没有人接应,是断然不行的。
叶锦城说说停停,无比艰难。他从小到大一直都伶牙俐齿,说点什么事qíng不费chuī灰之力,简直觉得一生都没有此时此刻说话这么艰难。他不敢看陆明烛的眼睛,却又不能一直死盯着商南星不放,可双眼一触及到陆明烛的眼神,又忍不住要像是火烫一般瑟缩。反之陆明烛倒是十分坦然,只是认真听着他说话。叶锦城磕磕巴巴地描述完任务,就觉得屋子里又闷又热,恨不得推开门逃出去。可是陆明烛在这里,他却又根本不想出去。看到是陆明烛接的这趟任务,他不由得担心起来,可是随即绝望地明白担心也没有用,且不说这是组织分派的任务,即便不是,陆明烛也断然不可能听他指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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