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急了,还耽搁什么?”商南星听了,挥挥手表示明白,随即将手搭在陆明烛肩上,“陆兄弟,走了走了。”
叶锦城看着他那只手搁在陆明烛肩头,只觉得一口气涌上来,想说话却气哽声噎。陆明烛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转身沉默地要走。两人拉开门,叶锦城想要站起来追过去,却又明白不能动步,只好竭力顺了口气道:“等等……”
两人一前一后回过头来。叶锦城勉qiáng挤出个笑容来,对上他们的眼睛。陆明烛的眼睛还是跟记忆里的一样很大,但是流转着冷的光。
“……小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走了。”商南星笑着把陆明烛推出去,没看到叶锦城的眼神黏在他搁在陆明烛肩膀的手上,脸色都有点青红jiāo错似的jīng彩起来。门都关上好久了,叶锦城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和谁杠上了一般僵直着身子。何予德从后面走过来,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哎哟,你怎么了?方才说话都结巴了,不像你啊。”叶锦城回过神来,看见何予德诧异的脸。
“……我……我这是觉得你人派得太少了,万一坏了事,láng牙军迟早发现消息是我传出去的!到时候死的可就是我了!”叶锦城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涨红了。平常在láng牙军面前虚与委蛇,简直太过容易,可是一遇到与陆明烛有关系的事qíng,他就还好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手忙脚乱,此时也只能靠着临时编出来的gān巴巴理由来掩饰。
“派的人多了,更容易被人发现啊。”
“……你……你有理,我不就是一说吗!我回去了,”叶锦城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又转回身来,“以后别当着人喊我什么老叶,我不高兴听到这个!”
“这……”何予德眨眨眼睛,无辜道,“那还能叫你什么?”
“你——”叶锦城气急败坏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却突然又垮下双肩,“随你,随你,我回去了。”
商南星和陆明烛不敢耽搁,收拾了一下就立刻动身。陆明烛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将陆嘉言叫了来,要带着一起去。商南星本来反对,可陆明烛却说,西南边的据点撤离,因为加上天策残兵的人数,定然就更多,显然不可能像是刺客似的悄悄行动就好,必须扮成普通流民,才能安然走动,他带着个小孩子,走在路上也不容易引人怀疑。商南星听着有理,便也就同意了。两人收拾停当动身,陆明烛一路上都在嘱咐陆嘉言各种事qíng——其实这也算是多余,陆嘉言虽然小孩心xing,可是陆明烛近来经常跟他说起这类事qíng,他在此类问题上,已经十分机敏。商南星成过亲,只是妻子不在此地,自己也有小孩,故而很喜欢陆嘉言,陆明烛本人也因为十六年前大光明寺雨夜逃出,得纯阳宫道士凌尘搭救才xing命得保,因此对纯阳宫的道子们都下意识地有些亲近之意。三人虽然有任务在身,qíng势紧迫,可一路气氛却也十分融洽。
大约在第二日午后时分他们临近西南营地。山路崎岖难行,两人若不是手中有图纸,便也险些要迷路了。转过山弯,低头可见山坳里有山溪潺潺流过。一座旧的绳索桥摇摇晃晃地架在两侧,有人在桥头半坐着,似乎是等了很久了。见到他们三人,那人远远地就站起身来。走近了些才看得清,是个丐帮弟子,看年纪也有三十多岁。
这人见到陆明烛,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愣。陆明烛看见了,心里莫名其妙,但还是也警觉了起来。好在这只是一瞬间的事qíng,那人同商南星对了暗号,随即跟他们自然而然地攀谈起来。
“在下丐帮弟子,风连晓。”
陆明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陆嘉言,沉默地听他和商南星jiāo谈。营地里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只待清扫毁去痕迹。叶锦城那边得来的qíng况,是láng牙军对此处营地已经有所察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派人来突袭的。他们不敢耽搁,要求众人收拾好了就立刻动身。这些天策残部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伤兵,行动不便,不过好在,如果装扮成从别处来的流民,受伤饥饿,行动不便倒也不奇怪。
陆明烛言简意赅地安排这些人分组,前前后后从山中营地撤离。风连晓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陆明烛并不认得他,但是他认得陆明烛。他沉吟了一下,突然道:“这位明教兄弟,你做这些事qíng,倒是很有条不紊的模样。”
他的语气是夸赞,但是陆明烛听出了里面的探寻之意。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他不认得这个丐帮弟子,也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以前有些事qíng,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这位兄弟,你想必还记得十六年前,大光明寺一战之后,明教西迁的事qíng。”陆明烛摇摇头,“这种事qíng,我不是第一次做了。经验还是有的。”商南星先走了,在最前面带路。这些人要分批撤离,前后盯梢悄悄联络,这样才能不被察觉,又不至于迷路。陆明烛看着这些人陆陆续续撤离,突然想起了当年在长安城外长蛇谷,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师弟师妹,当时躲在山中的那批据点里的明教弟子,也是这么样走的。当年为了躲避天策的追究排查,他们费尽心机,又怎么能想到时至今日,他却在帮助天策士兵们撤离呢?
傍晚时分,白日里酷热的暑气总算是消褪了些许。虽然夏季白日变长了,此时却也已经有些晚,可寺庙里的人还是不见减少。自从战事一起,这洛阳大大小小的寺庙香火倒反而更加旺盛了。这个道理其实最好想通,战乱一起,人人心有戚戚,只觉得说不定弹指间时局就会大变,朝不保夕,自然更多想求佛祖庇佑。
叶锦城从香烟缭绕的佛堂里跨出来,寺庙后面的水廊上很安静,远远传来前殿的人声和钟声,反而显得这里更加静谧了。叶锦城在后面的水廊上半蹲下来,取出随身带着的燧石,将莲花状的小小水灯点燃,小心翼翼地放进寺庙的水渠里。清澈的渠水缓缓流动,那小的水灯渐渐漂远了。叶锦城一直望着它,直到看不见了,却还是站在那里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季傍晚凉慡的风开始chuī在他身上,拂去之前的燥热,才回过神来,他并不想流泪,但是眼角却有点湿润的感觉。叶锦城低下头,用袖边擦了一下眼角,转身走了两步,廊子那边转出来一个人,穿着青灰色的衣衫,作普通江湖客的打扮。
叶锦城停下脚步,来人在他面前掀开斗笠,露出冷肃的眼睛和斜飞的眉角。
“……天霖?”
“叶大哥,我在前殿就看见你了。本来不想打扰你。”唐天霖稍稍低着头,叶锦城看见他偏了偏脸,望着自己身后的水渠。他也下意识地随着唐天霖的目光看了看,什么都没有,自己放的水灯,已经顺着渠水漂走了。
两人各自沉默了许久。叶锦城本来并不知道唐天霖也在洛阳,可此时又不便询问太多,只怕四下里无处不在的各种势力的暗探。他只能跟唐天霖保持着一段距离。这些年来他们见面不多——是的,已经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工夫,却是唐天霖低下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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