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叶锦城好不容易喘上来一口气,却也根本不想辩解当时的qíng况了,他懂得陆明烛的心qíng,“是我错了,你揍我吧。”
他自责已极的模样被陆明烛冷冷地凝视在眼里。其实陆明烛心里清楚,说起来虽然是叶锦城在láng牙军官面前编了这样实在不算高明的谎话,但是他心底里知道,qíng急之下,也只能如此。这事qíng说是要怪叶锦城,但其实他心里还是最自责的,是自己不该带着陆嘉言出去,也不该叫陆嘉言单独一人进洛阳城去找人。但是事qíng发展不受控制,他并不想一味地护着徒弟,总觉得他该历练,可是练着练着,就变成了现下这种qíng状。他本来想尽量远离叶锦城,可是qíng势总是往出乎意料的方面走,根本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陆明烛觉得头针扎似的痛了起来。他们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回头,是林巧巧带着陆嘉言走了过来。叶锦城赶紧站直了,生怕被人看出不对,林巧巧却也没发现什么,只是笑道:“我方才听何先生说了,今天这趟任务,还真是不容易呢,罐子,平常倒看不出你这么聪明!”她说着拍了一下陆嘉言,后者因自己又被叫做不喜欢的称呼而皱起了鼻子,“对了,方才你听何伯伯说了没有?之前的话,不能再改了,万一你以后在外面遇到了láng牙军官,当然了,如果叶师叔也恰巧在场的话,你得叫他爹,记住了?”
叶锦城闻言汗毛倒竖,脸都白了。还好天色昏暗,林巧巧并没看见。旁边的陆明烛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叶锦城觉得之前那样毫不留qíng的一拳几乎随时又要砸到自己脸上了,吓得连头也不敢抬。陆嘉言听了林巧巧的话,却不做声。这也难怪,一直以来他都只听师父的吩咐,眼下师父在场,并且没说话,林巧巧说的这个他哪里敢应呢?因此孩子仰着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陆明烛,等待师父发话。
徒弟对自己言听计从,这的确最让他引以为傲,只是眼下,简直就变成了最让人难堪的事qíng了。陆明烛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在圣墓山那年久失修的经库里修炼出来的那点沉静,此时差不多要丢到九霄云外,简直恨不得破口大骂,却只能咬牙忍住,在陆嘉言面前蹲下来。
“小罐子,你……”叶锦城在一旁头也不敢抬,他简直能听见陆明烛一字咬着一字,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听话,以后万一遇见了láng牙军,就……按照林姑娘方才跟你说的做。”
林巧巧满意地看着陆明烛领着陆嘉言消失在营地另一侧,这才转头看着叶锦城,只是她这一回头,就看见本来不知何故一直低垂着脸的叶锦城终于抬起头,一脸如释重负、竟然还带着点心醉神迷的样子傻笑起来。
“叶……叶师叔,你笑什么?”
(一零六)
陆明烛领着陆嘉言走到营地门口停下来,因为他听见后面叶锦城气喘吁吁的声音,似乎是在叫着他的名字。陆明烛怒火中烧,咬着牙才没在回头的时候直接给叶锦城一刀。赶上来的叶锦城似乎察觉了他眼睛里的意思,虽然陆明烛看见他脸上明显露出了瑟缩的神qíng,但是却仍然挤出笑容来道:“方才那个……你不要生气……我……我想办法……”
陆明烛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这声冷笑显然对叶锦城来说有着相当的威慑力,他立时沉默了,可是很快又勉qiáng开口道:“明烛,你不要这样……说出口的话已经不能改了,如果不顺着说下去,你和你徒弟,都有危险……而且何先生安排你到西域商会去做事,如果到那时你徒弟被人看见,就更说不清了,我……如果他们不再提起你徒弟,我定然也不会再提……即便是提了,我也会尽量阻挡,不会带他去见那些láng牙军,你、你放心就是……”
陆明烛的眼神斜睨着他,不是很明显,但是那里面轻视的意思很清晰。这眼神刺痛了他,叶锦城终于再说不出话来,只是局促地看着陆明烛。时移世易,岁月飞逝,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将近二十年前的年轻人,叶锦城此时显出这种青涩少年一般的局促,让人看着无端觉得可怜而且尴尬。曾经在无明地狱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里,陆明烛以为,作为复仇成功的胜利者,他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可是三生树下那一瞥以及现在的叶锦城重叠在眼里,只让人觉得可怜而且轻蔑。他曾经以为,如果再见到叶锦城,所能剩下的,就只有赤luǒluǒ的恨意,可是如今看来,除了恨,却还有一种止也止不住的疲倦、轻视和漠然。
陆明烛冷声道:“那是你的事。我只管好我自己的徒弟,尽量不再惹这种麻烦就是了。何先生说的……”他咬了咬牙,“若是真的qíng况危急,我会按照吩咐来做。还有,”他倏然走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叶锦城不由自主地向后倾着上半身,连呼吸都因紧张而急促了起来。
陆明烛抬起右手,手指重重地在叶锦城锁骨下面的位置戳了两下,直把他戳得向后踉跄。
“别那么叫我,我跟你,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是仇人了。时至今日,就算暂且不找你算账,也并不想跟你有什么牵扯。让开。”
天色已经太晚了,没有办法回去洛阳城,直到第二日下午的时候,叶锦城才回到洛阳内城的宅子。为了自圆其说,阻截那批并没有丢失的货物运入洛阳的事qíng已经jiāo给了叶九霆,他现在应该是亏了一大笔生意的模样,理该颓丧——事实上他也的确颓丧得很了。此时还没到开始晚饭的时间,货物丢失的消息也应该在商会里传开了,不然以往这时候,他就算在宅子里,这地方也肯定早就门庭若市地招待访客了,此时却还是静悄悄的。叶九霆大概还在善后,暂时也不会到这里来。更何况前几日他们接到藏剑山庄的书信,田杏子说要来洛阳,大概也就是这几日抵达的事qíng,叶九霆定然去忙了。
叶锦城jīng疲力尽地在桌边坐下来,伸手解散了头发。那些白发,不管怎么补养,也都不能再泛出一点点光泽,这一头枯槁的白发,要是仔细看,与他平日里雍容华贵的衣饰和气度极为不符,走到哪里都让人侧目。只不过这些东西,被他平时jīng神的模样掩盖了。叶锦城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里面的茶是冷的。他也不想责骂下人了,只是提起来倒了一杯,用手揉了揉眼睛。陆明烛说的话一遍遍在心里回响,弄得他疲惫不堪,心头一阵阵地发紧。他说得没错,十六年前,他们就已经是仇人了。当初大光明寺的风雷血火,无论隔着多少痛悔也换不回来。他没有办法得知,陆明烛到底是为了死去的同门恨自己更多,还是为了自己的欺骗背叛恨自己更多,不过无论是哪一样,他都是应该恨自己的。好,恨了也好,总比全然的漠视来得要好。那种惯常的绝望混合着一点悸动的qíng绪又开始蠢蠢yù动,bī得他连忙抽身从桌边站起来,qiáng迫自己将注意力引到别的方面去。
他累得浑身上下都在酸痛,却一点也不困。叶锦城转过屏风走到chuáng榻,和衣往上一倒,睁大了眼睛望着帐顶。这屋子里太安静了,静得他除了思索什么也不能做。在这许多年的日日夜夜里,有很多夜晚,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如果不是后来想明白了唐天越和叶思游的诸多付出和苦心,以及要抚养叶九霆,那些在静夜里绵绵无绝的qíng绪,可能早就已经bī着他死了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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