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予德本来也不是想不到这一层,只是陆明烛这么一说,顿觉问题比自己先来想的要严重许多。他沉吟了一刻,陆明烛却也没再说什么。其实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番话,不过——陆明烛转念一想也就释然,如果叶锦城那里出了纰漏,对陆嘉言来说也是没有好处的。
陆明烛本来想要跟何予德说的事,是近来西域商会里也经常有红衣教弟子造访,似乎是在拉近关系,搜刮银钱。他自己负责着一些洛阳附近的明教据点,这些事qíng更是有人来跟他禀告,知道得一清二楚。明教与红衣教向来互相看不顺眼,时常发生冲突,眼下更是水火不容了。陆明烛在西域商会挂了个职,不算管事的,知道的东西倒也不太多,只能把从明教据点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何予德。
叶锦城一早起来,就觉得头痛yù裂,明明昨晚没有跟人应酬喝酒,却还是难受得紧,腔子里面一颗心直往上顶,顶得他一直想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是今日有重要的事qíng,一点差错都不能出。两个月前洪英同他说过的事qíng,终于要办了。洛阳的láng牙守军接管洛阳城西面所辖的大片土地和村庄城镇,这些地方被摊派的钱粮赋税要重新安排——说白了就是,原先榨得还不够gān净。眼下战事正紧,láng牙军人手不够,这个事qíng一向jiāo给当地的大地主和商人来做,再由láng牙军进行验收。为了方便,这些地主和商人,统一归商会所辖,这样中间省去了许多麻烦。叶锦城对这些东西最是熟悉,这新收的地方,他得带人去验收查看,看看下面摊派qíng况到底如何。
这工作他做得万分不qíng愿,之前就做过,总觉得一步走不好天上就能有雷下来劈他。可是为了与láng牙军套近乎,不得不硬着头皮gān这些他死也不想gān的事qíng。叶锦城揉了揉酸痛的太阳xué,像往常一样出门。唐天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正在楼下正厅里等他。见他下来了,便像往常一样准备跟他出门。自从他彻底寸步不离跟着叶锦城之后,商会里的人就更加议论纷纷了。自从叶锦城、叶九霆师徒当着众人的面彻底闹翻,没过多久叶锦城就将叶九霆名下一切事务撤换,把他活活撇在一边。众人一面心里暗笑姜还是老的辣,年轻人定然斗不过他那老谋深算的师父,一面心里还是在暗暗遗憾,因为叶锦城把叶九霆名下事务撤换,却也没有分给旁人,而是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叶锦城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天霖,今日你忙自己的去吧,不要跟着我了。”
唐天霖皱起眉头,并没说什么。
“你们自己营地那边忙,近来我跟九霆……”出于谨慎,即使是在自己的宅子里,叶锦城也只做个手势,“才临时找你帮忙,辛苦你了。今日回去那边,替我跟阿晓兄弟道歉,近来九霆……大概过得艰难,委屈杏子了。”
唐天霖听见他这种语气,就知道叶锦城必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从来话少,因此也不多问,点了头就沉默地要离去,忽然听叶锦城在后面道:“……你且站站。”
“怎么?”
叶锦城看着他,好像是有许多话要说的样子。
“天霖……我知道你跟你大哥不一样,心里喜欢藏着事qíng。不过你……都快二十年了,我们都不年轻了,到了这个年纪,身边还能有人真心对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qíng,要好好珍惜。你……对他好一些,不要总是冷冰冰的。本来再热qíng再温柔的人,你要是不好好珍惜,终有一日也会累的。”
唐天霖没料到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有些发怔。他比叶锦城还年长少许,因着唐天越的缘故,总是把叶锦城当作大哥,甚至也心甘qíng愿地听他教训。愣神的工夫,叶锦城已经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唐天霖似乎听见他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
叶锦城离了宅子,先到商会里去了一趟。天光还早,洪英跟他说过那地方,不算太近,现在出发,快马要将近夜里才能到。他四处安排了一番,带了些人就动身出发了。一路上赶得急,也差不多到了中夜才到达镇子上。他身上带着láng牙军的委托文书,先找了个地方住下,第二日天亮才开始带人去四下里验收jiāo割。
在他动身前几日,洪英就已经派了一些士兵,带领当地的民夫在四下催缴军粮了。因此叶锦城一到这里,所要面对的,自然就是一片怨声载道。面对láng牙军横征bào敛,百姓自然是愤怒的,可是谁又敢说什么呢?叶锦城之前一路过来,哪怕是在官道两旁,都还零星地能看见尸首,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百姓能活着就已经不错,谁还会自己往枪尖上撞?就算láng牙军要收走的是他们最后一点口粮和希望,只要还能多活一刻,谁也不会去找死。
基本上所有的粮糙都已经装上车队,当地负责买办这些事qíng的地主和商人们也早就在镇中的祠堂里等着叶锦城去吩咐。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几句赞许的话。多年在生意场上来往,其实不管面对什么人,他都是不怕的,可此时却觉得如芒在背,冷汗暗暗地在后心直滚。láng牙军要稳固势力,通常来说对有钱有势的地主商人,虽然会要求捐银捐粮,却不会伤及根基,以免开罪了当地势力,可是真正受苦的,反而是百姓了。一层层的摊派,其中翻倍横征,这里面的关窍叶锦城很清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反而还要让这些东西经过自己的手,再送到láng牙军那里去。
叶锦城胡乱说完了,外面有láng牙军士来禀报说,所有的东西都打点完毕了,是不是可以往洛阳方向去。叶锦城抬头看了看祠堂外面,才刚过正午,这一路到洛阳中间,虽然不算太远,不过也有驿站,粮糙车马走得慢,一日之内回不到洛阳,也有地方歇息,因此赶紧gān巴巴地将众人遣散,跟着láng牙军士走了。
冬日正午的阳光还有些暖意,均匀熨帖地洒落下来。四下里还在清点数量,叶锦城骑着马,一转头看见远处又过来一小队人马,便问那láng牙军士道:“那是什么人?”
“是西域商会的人。除了叶先生,将军之前还派了另外一些人,他们本来在南边那几个镇子收缴,现在大约是来汇合了,小的叫人去问问。”那láng牙军士说着就带人上前去迎。叶锦城被正午的阳光晃得有点眼花,双手搭了个凉棚往前看去。西域商会的人也在附近收缴东西他是知道的,事先也知会过,此时一起回去,倒也不错。叶锦城定睛再看了看,猛地瞧见那为首的人骑在白马上面,一头栗色的长卷发被正午的阳光照着,显着灿烂的色泽——不是陆明烛是谁?
叶锦城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不好。焦虑的感觉猛然占据了整个思绪。他下意识地夹了一下马腹,想要策马上前询问,却又猛然想起身边好些láng牙军士,立时又拽住了缰绳。他心里砰砰乱跳,却只能竭力在脸上挂起一副笑容来,对着迎面而来的陆明烛打了个招呼。
陆明烛想来也没料到这边的人是叶锦城带的,也很是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显出过多的诧异。叶锦城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话,便下令众人出发。陆明烛很是配合,也没多说什么,就叫人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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