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烛松开了手。那一瞬间他差点qíng不自禁地想要紧紧握住——就这样握住,再也不要分开就好。可是只是因为愧疚和心虚之下的一犹豫,陆明烛的手已经从他手背上松开,空留gān燥而且温暖的触感,和用力之下微微的苏麻。叶锦城呆了,因为太开心,却反而笑不出来,只是兀自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直到陆明烛转身走进山dòng,他还觉得方才被陆明烛握过的那只手,像是灼烧一样炙热,直烧得他两颊都泛起莫名其妙的热意。
与他这副丢了魂一样的姿态相比,陆明烛却并没显出半点异样,仿佛只是顺手帮助一个全然不相gān的人。叶锦城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一阵更冷的风chuī在他身上,才猛然回魂。他茫然又局促地跟着走进去,陆明烛已经手脚利索地生了火,这山dòng不太深,一眼能看到底,里面有一股gān燥而且yīn冷的味道。
叶锦城实在太局促不安,受伤流血过多,似乎连心思也迟钝了,因此看了一会儿只是期期艾艾道:“这里……该不是什么野shòu的巢xué吧?”
陆明烛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沉默地走到dòng外把外面厚厚的gān燥枯叶拢成一堆推进来。叶锦城是少爷出身,身子金贵,固然在商会里混得如鱼得水,jīng明能gān,但是到了野外,就远不如他这样在沙海里受过训练的明教弟子了。他先前上来时就看过,这dòngxué里,没有任何动物居住的痕迹,就算曾经有动物在此盘桓,也必然早就弃之不用很久了。叶锦城不懂得看这些,脑子也转不过弯来。
“你要是怕,就睁大眼睛别睡。”陆明烛一面把枯叶拢进来,一面不带任何感qíng地回答他。
叶锦城被他这么一说,似乎是明白自己方才问了个很可笑的问题,愣怔了一会儿随即讪讪地低下头。陆明烛仍然手脚没停,转身又出去了。叶锦城体力不支,靠着dòng壁休息了一会儿,这才觉得稍微好过一点,便也qiáng撑着起身出去了。
他看见陆明烛在不远处用弯刀砍下gān燥的灌木和树枝,大约是在收集柴火。陆明烛在忙,他也不能什么都不gān,遂也低头寻找能用的gān柴。陆明烛似乎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就自顾自地忙自己手上那一摊了。叶锦城后背伤得不轻,却出于一种愧疚完全无法一个人去歇息。两人隔着老远各自拾了一堆柴火,一前一后回到dòngxué里。
叶锦城沉默地把柴火归置好。火堆已经燃起来了,噼啪作响,附近开始渐渐充满了暖意。这个山dòng不大,尽管外面夜风凛冽,里面却很快就暖和起来。
陆明烛坐下来,把手里的一截枯枝扔进火堆里。叶锦城坐在另一侧,虽然很想靠近点,却又只能为了不讨嫌而尽量离陆明烛远远的。两人都不说话,一时只听见火堆的噼啪声。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尴尬的场面了,叶锦城低垂着头,尽管他有一千句,一万句的话想说,说上十天十夜都说不完,此时竟然一个字也倒不出,甚至连吐息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生怕沉重的呼吸会打破这奇怪的气氛。
他偷眼去看陆明烛,陆明烛手里拿着一根长的枯枝,沉默地拨弄火堆。他栗色的长卷发散落在胸前,很长很长,柔亮得和栗色的上好缎子一样光可鉴人,就和叶锦城将近二十年前记忆之中的一模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头长发里依然连一根白发都找不见。陆明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qíng,脸颊却被火光映得红红的。虽然重逢已经有不短的一段时间,可是爱之深,愧之切,让叶锦城从来都没有时间和机会这么仔细地近距离看他。虽然他曾经偷偷地观察过,并且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却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陆明烛双颊略嫌瘦削,眼角眉梢也因岁月流逝而显出微微的痕迹,在他看来却还是那样好看。只是匆匆而去的时间,将陆明烛年轻时脸上那种异域人特有的饱满的浓丽抹去了,只剩下沉静的冷峻。他早就注意到陆明烛两根锁骨之间的圆形伤疤——那里愈合得不是很好,留下很明显的印记,只要衣服领子稍微不够严实,就极其显眼地bào露出来。还有陆明烛的声音,也和以前不同了,变得更加低沉,还有点嘶哑。他更看到陆明烛鼻梁和颧骨两侧一层细细的褐色斑点,颜色不是很深,但是在他眼里却也是够明显的了,唯一没变的,就只有那头长发,依然保持着记忆中动人的风采。
陆明烛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不曾变过。他很想开口细细询问,关于陆明烛的一切,他都很想知道。可是有种预感在cao控着他,冥冥之中有什么念头在不断告诉他,这一切,包括陆明烛脸上的斑点、锁骨中央狰狞的伤口,都与他有关——也许都是当年他给他打下的烙印,怎么都去不掉。这种念头不知从何而起,但是伴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预感——他觉得自己猜得对,却实在不敢去证实。
“到底怎么回事?”
叶锦城本来正偷眼看得入神,脑子里转着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却见冷不丁地陆明烛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碰了个正着,叶锦城心里一惊,脸上刷地一下直烧起来,连忙调转了目光,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陆明烛不耐烦的语气惊醒了他,他发愣似的转头去看陆明烛。他本来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想反问陆明烛是什么意思,可是一对上那双栗色的眼睛,心里立时又咯噔一声,愣愣地连要说什么话都忘了。
“呃——我……我——”
“到底怎么回事!”陆明烛的语气已经有些怒意了。叶锦城不得已连忙甩了几下脑袋,这才猛然明白过来,陆明烛是在问他这整件事qíng的来龙去脉。
“……呃,是这样,你也知道,我虽然一直都在商会,但是láng牙军那些人并不真正信任我,现下到处都是反对láng牙军的势力,他们格外小心谨慎。所以我前一阵子跟九霆演了场戏,先把他撵走——然后让他……呃,等我们回去你就知道了,láng牙军会以为今天劫镖的事qíng,是九霆弄出来的,但是我不会留给他们证据——只要让他们这样以为就行了,只要他们觉得我跟九霆彻底决裂,我就有机会取得信任,如果我以后能有机会去他们家中,那就能——”
陆明烛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随即两手一摊,环顾了一下四周。
“现在这样,也是你计划之中?”
“是,回去的人会去报信,如果不出差错,我们呆在这里,明日就会有láng牙军派来的人寻我们了,到时候,只要——嘶!”叶锦城说着挪动了一下,却好像是牵扯到了伤口,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冷气,“总之,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还是那句话……如果不出差错,回去之后,他们肯定会比之前更信任我,到时候,就能……”
他说着瞥了陆明烛一眼,终于还是低下头,用一种老老实实的语气道:“就只有你,不在计划之内。”
陆明烛没有应声。叶锦城低着头也不敢抬起来。两人之间重新陷入沉默,只有火堆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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