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希望,就只能是叶锦城今天去红衣教那边谈话能有点什么进展。他知道叶锦城在这些事qíng上,一贯八面玲珑巧舌如簧,没准能够说动红衣教让步。他这么想了一会儿,又突然觉得有点安心。但是时间渐渐过去了,一直到午后,还不见叶锦城过来。红衣教的营地离江津村这里有好一段距离,要走小半天,陆明烛却还是有些心急了。
差不多到了快傍晚,才有弟子来报,说是商会的人来了。陆明烛赶紧带着人出去,却没想到来的并不是叶锦城,而是叶九霆。
叶九霆显然已经跟叶锦城谈过,并没有什么差异。反而是陆明烛身边的陆明灯和谷清霜,听见陆明烛叫出叶九霆的名字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诧异又微妙的神色。他们两人当年也是去过藏剑山庄的,在他们的印象里,叶九霆还是那个被抱在手里的娃娃,怎么的也不能和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联系在一处。
“你师父呢?”陆明烛也不多话,直接问他。
“师父没来这里,那大约就是没谈完了。是师父叫我来的,让我给你们说说当时的qíng况。明……不,前辈,”叶九霆看了一眼陆明灯,到嘴边的那声习惯了的称呼又重新被咽了回去,“我有几句话想说,还请前辈听了不要生气。”
(一二八)
他这番开场白说得叫人听起来怎么也觉不出高明之处,仿佛他自己也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叶九霆仿佛并不在意这些,说罢了这句便只是直直地盯着陆明烛看。陆明烛沉吟了一下,这才道:“你跟我来。”
“师兄!你去哪里——”
陆明烛转头看了陆明灯和谷清霜一眼,只是摆摆手。叶九霆跟在他后头,两人自顾自地去了,留下这两人在这里一直愣神。陆明灯显然已经被气得够呛,只是盯着那边两个人走开的背影,连表示不满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明烛一直拉着叶九霆走得远离了众人,才停下来言简意赅道:“什么话?”
“……这……明……明烛……哥,”叶九霆本来神色凛然丝毫不拖泥带水,不知道怎么的一开口这个称呼便立时舌头打结,想换个别的称谓又实在拗口,连着顿了几下旧日的称呼还是自然而然地就出来了,只是这称呼一出口,后面的话仿佛立刻就顺当了,“你是知道的,我师父……他心里顾虑太多,在你面前,好多话他都说不出口,只能我来说。”
“……你说。”
“事发时师父不在场,我却是在场的。而且我还在红衣教的祭坛里被扣了数日,她们心里在转什么念头,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且不要说平日里你们明教和红衣教就不和,都想把对方挤出这块地盘,哪怕就是没有这平日里的事qíng,这次她们也断然不会放过好机会的。”叶九霆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径自在旁边一侧的栅栏上坐下来,“之前的qíng况,师父一定都说了。可是我在红衣教圣殿里见到的,远比之前的要jīng彩。从被扣押开始,我就同她们说了,不论商会里的人到底是死于哪方之手,这货物是一定耽搁不得的。大战在即,兵器要送到洛阳去给láng牙军。可是她们听了láng牙军的名头,也全然不当一回事,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事qíng不好办。明烛哥,师父一定同你说了,这一批东西是送给屠láng会的,用另一批送给láng牙军的东西做掩护,要是再耽搁下去,两下里对不上号,是要露馅的。这事qíng不能再耽搁了,红衣教那边,师父今天已经去谈了,仍旧没有一点进展,她们只是一再推脱,要等洛阳那边来了阿里曼执事之后再一起给个说法。她们不会让步,只能……”
“……只能我们这边让步,是不是?”陆明烛的语气带着嘲弄,“你们商会可真是一样的xing子,挑着软的捏?红衣教不会让步,我这里就要让步?为了让你们有个jiāo代,我明教难道要退出洛道不成?”
他话里有一种少见的咄咄bī人,戳得叶九霆愣了神。
“……明烛哥,”许久之后他才轻声地重新开口,“虽然觉得很对不住你们……可是,我不是那种意思……你不是不辨是非的人,我虽然这么称呼你……可是其实……我是你的晚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在替那些久远以前的事qíng感到尴尬,“不够格来教你该怎么做……我说这些话,不过是因为这是事实,师父他……”
陆明烛缄默地望着他,天色渐渐黑下来,从洛水上chuī来的风,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师父他……”叶九霆的声音低沉,“我先来说过了,师父他,心里对你有愧疚,有许多话,即使如今是事实,他也很难说出口,既然他不能说,就只有我来说了。明烛哥,就算你心里有气,也请你想一想,如果这次的事qíng没有处理好,可能牵连出屠láng会……明烛哥,你们之前也为屠láng会做了那么多事qíng,不过都是为了驱逐安禄山叛贼,这一时的高低,不争也罢……如果明教这边认个错,先让我们把东西送出去,让上那么几步,到时候再夺回来,未必不能守土开疆……等到那时,商会一定全力襄助。”
陆明烛沉默着没有答话。叶九霆脸上那越来越愧疚的神色,就仿佛当年背叛陆明烛的那个人并不是他的师父,而是他自己一样。陆明烛其实不是不懂得他说的那些道理,只是心里觉得,还需要权衡。可偏偏事qíng仓促,根本不给他们权衡的时间。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如果他不坚持不肯退让,在明教据点内部无法服众;二来他自己也很清楚,不过就是自己心里有气。这股气憋了十几年,已经不能算是简单地针对某一件事qíng而发——只要是任何事qíng,有叶锦城牵扯在内的,他自然都会有气。他这么想着又转头看了看叶九霆,只见叶九霆在那里低着头,那么高的个子,缩在那里倒显得怪可怜的。他和叶锦城积怨已深,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心平气和地互相面对的,可是当年叶九霆还那么小,为了那些他还不懂事的年纪时发生的旧事,现在把他夹在里头两头受气,好像的确不太对。
他这么想着,突然更深地看了看低着头的叶九霆。自从他们重逢以来,叶九霆找过他几次,每次来说的,都是那些叶锦城自己不能开口说的事qíng。这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到底是不是叶锦城暗地里教他的。眼看着叶九霆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是心甘qíng愿为他师父受气的样子,陆明烛突然觉出几分奇异。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岁月里,这对师徒是怎么相处的,叶锦城定然对这个徒弟十分亲厚,才能让叶九霆对他死心塌地,甚至宁愿受这样的夹墙气。叶锦城这个人,待人亲厚,手腕圆滑,哪怕是对着几岁的小孩子,也从来都是好声好气,和颜悦色。在他们相处的那些不算长也不算短的岁月里,陆明烛从来没见他对任何人有过恶意——就是这样一个人,到头来却毫不留qíng地欺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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